很快地,一個鐘頭過了。
分秒不差地,冰川霧介在等不到人的情況下,對櫃檯那具電話視若無睹,直接起身走出屋子。他經過菜田,朝門口掛著紫色薰衣草壓花的玻璃屋走去。
玻璃屋的門稍微敞開一道縫,他開門走了進去,一陣濃郁的香氣撲鼻而至。他穿越過一排排列整齊的香草,好奇地緩下腳步,看著小木牌上詳細寫著它們的品名,等他發現自己又浪費了好幾分鐘的時間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頭後,才鎖著眉頭、加快步伐找尋她。
不久,他在一處轉角看見了她。
一看見她,他不知怎地卻停下了步伐。他站在遠處看著她,這時她側身對著他蹲在地上,柔長的髮絲隨意紮成一束馬尾垂在背後。他注意到她赤著腳,細白的腳丫踩在石灰土壤上,沾上了一些泥土。
可能是距離有點兒遠,因此她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雙手正忙碌專注地拿著剪刀修剪盆栽過於茂盛雜亂的枝葉。
她很認真地剪著細小的枝葉,冰川霧介從他所站的這個角度看她的側臉,那流著汗水的細緻臉蛋和專心投入工作的眼神裡透出一份嫻靜之美。
他被她認真工作的身影給吸引住,一顆心莫名其妙地急速跳動起來,向來冷靜的情緒出現了一絲絲波動。
米雅很仔細地整理這些生長得過於茂盛的迷迭香,工作告一段落後,她打算去去餐廳看看那位客人,不知那位看起來沒啥耐性的客人會不會在等不到人的情況下索性翻桌砸椅洩憤。
但願不要有這種情形發生,她這一整天忙著整理苗圃,可沒空去整理餐廳:
站起身來,她拍拍腳上的泥土,一轉身卻赫然對上遠處一雙黑沉的瞳眸:
「啊……你、你來多久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是告訴過他要找人直接用廣播器的嗎?
他頎長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前方,定定地看著她,米雅的心不期然地驚跳了一下。
冰川霧介驚覺自己的目光太過放肆,他微微移回視線,仍掩不住眸子裡過於熱切的光芒。
「一個鐘頭了,我還沒看見人。」
語氣沒有預期中的緊繃,他垂眸看看腕上的表,眼皮再掀高時,她仍舊僵在原地。
「怎麼了?」他問,「我的出現嚇到你了嗎?」
「呃……沒事,我只是很驚訝,你沒等到人居然不生氣。」
「我生氣?為什麼我會生氣?」他只是個性深沉,但不是個會輕易動怒的人。
「因為你沒等到你的未婚妻,所以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一定很生氣。」這還要她說喔?「我看這樣吧,我還是親自打電話去問問看,或許他們有事在路上耽擱了也說不定。」席驥麒那傢伙或許在肥料店和人議價議昏頭了,才會這麼久還沒回來。
米雅自顧自地說著,丟下剪刀,赤著腳丫朝他走過來,經過他的身邊時,她的心意外地驚跳起來。她一緊張,趕忙加快速度通過。
「請稍等一下。」
在她經過自己身邊時,他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有什麼指教嗎?」她瞪著橫在她面前的那隻手臂問道。視線落在那厚如蒲扇的手掌上,他的手指乾淨修長,和她所看過的男人的手不太一樣。
「我認為我有必要說清楚一件事。」他低沉的嗓音伴隨著他充滿男人味的氣息在她身邊繚繞。
解釋?
「喔……好,你說吧。」米雅專心看著他的手,心頭亂糟糟。
「支小姐和我不是那種關係。」冰川霧介簡短清楚地解釋道。
話一說完,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他其實沒必要對她作任何解釋的,她只是一個陌生女子,他壓根兒無需多費唇舌。
「喔,是這樣啊,我知道了,回頭我跟席驥麒說去……」
米雅現在專注在他的一雙手上,對冰川霧介的話是含糊地聽了,也含糊地應著。
把視線移回,米雅悄悄看著自己不太乾淨的雙手,然後心虛地把手藏到身後。
「現在你可以把手拿開了嗎?」他乾淨的手讓她看了懊惱,「我得去打電話催催他們,你不是等你未婚妻等得心急了嗎?」
她的話險些讓冰川霧介吐血身亡。
這女人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啊?!他都破天荒地解釋他和支情薇不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了,而她卻還……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忽視,冰川霧介繃著一張絕俊的臉龐,眼角有點兒抽搐。
「喂,你到底讓不讓路——」她抬眼看他,對上他陰沉的冷臉,態度立刻一轉,「呃……請問我得罪你了嗎?」
他硬生生地收回手臂,然後邁步往門口走去。
「請你趕快去打電話,我沒時間在這裡多耗一分鐘。」
他的聲音在屋子裡輕輕迴盪著,氣息也是。
直到他的氣息淡去,米雅才猛然回神朝屋外跑。在門口穿上了工作鞋,她看見他走出農場大門上了他的座車。
在上車前,他往她投來淡漠的一瞥,令她心一慌,趕緊跑回木屋去打電話。
迅速撥了手機給席驥麒,沒想到他卻表示還沒接到支情薇,因為她人外出,留言說晚一點才會回來。
為了不浪費時間,所以他先繞到肥料店去買肥料,順便又去幾家客戶的店裡問問看需不需要進貨,打算晚一點再去飯店找支情薇。
「好……好吧,那我乾脆把飯店的地址告訴那個人好了,讓他自己去載支小姐,免得一來一往的,麻煩又耗時間。」
「這樣不太好吧?在我們還沒確定他的身份之前,貿然暴露了支小姐的行蹤似乎不太妥當。」席驥麒這麼說道。
也對喔。
雖然席媽媽說過會有人來接支情薇到日本去,但是在他的身份還沒確認前,這樣做的確有點冒險,何況那個人看起來也挺陰沉駭人的。
「那我知道了,我去打發他走好了。」
「你找阿蟒叔跟你去,別單獨面對他。」席驥麒交代道。
「阿蟒叔他整個下午都不見人影,現在農場裡只剩下我一個人而已。」阿蟒叔是農場僱用的工人,今天下午該他的班,可是卻沒出現。
「那……你快快打發他走,別和他耗太久。」
「那人的外貌看來應該不是壞人吧,不過我會小心留意的。拜了。」席驥麒的囑咐讓米雅很心虛。
她都和人家耗了一個多小時,現在才來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未免太遲了。
掛上電話,她走出屋子來到農場的大門。
加長型黑色房車橫在農場門口,她還沒走近車子,就看到一個男人下了車,那人應該是司機。
「冰川先生正在休息養神,請勿打擾。」那男人主動走到她面前來。
「不能打擾他……」她挑了挑眉,視線越過司機投向後車窗,他的確正閉著眼小憩。
他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米雅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情緒。
「是的。冰川先生交代,請您務必把支小姐的行蹤說清楚,冰川先生打算自己去找人比較快。」
再遲將會趕不上回日本的班機。而今天冰川霧介非得趕回日本不可,因為明天一早他將參加在東京舉行,為期九天的集團總部會議。要不是為了實踐對父親的承諾,他根本不會在這裡浪費時間,老早就搭機返日了。
「很抱歉,我並不清楚支小姐的去處,而我的朋友也沒接到她,所以關於支小姐的行蹤恕我無法奉告。」米雅跟司機說道,「如果冰川先生非要找到支小姐不可,那請他留下手機號碼,只要我的朋友一接回支小姐,我會即刻和冰川先生聯絡……」
「冰川先生的私人電話不可能隨意留給任何人——」冰川先生是何等的大人物,豈能隨便透露電話和行蹤?
這時後座的車門打開來,打斷了司機的聲音。
「冰川先生……」司機恭敬地站直了身子。
冰川霧介從車內出來,在米雅和司機微愕的注視下,他走到她的面前,一雙深邃的黑眸鎖定她的臉。
「把手給我。」他用和緩的聲音對她開口,俊顏不復先前的陰霾遍佈。
「我的手……」她的手還沒洗,很髒。
米雅想把手藏在身後,可是手卻像有自己的意志似的,不聽使喚地抬高到他的面前。
他看著她染上泥巴的素手,不由得挑起一道眉毛,嘴角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來。
米雅一臉尷尬,他的笑意更讓她急著想把手收回。
他卻動作快速地抓住她的手,然後從西裝口袋裡取出一條格子方帕,擦掉了她手上的污泥,擦乾淨後把方帕遞給她:
「給我?」她疑惑地用另一手接過。
然後他又從襯衫口袋取出一支筆身雕刻精緻的金筆來,在她還來不及意會到他的意圖時,就在她的手心上寫下了一串數字。
「這是……」她遲疑一下,想開口問。他手掌的溫度透過她的手心傳至心口,惹得她心慌意亂起來。
「我會等你打電話來。」這是他的私人手機號碼。米雅呆呆地瞪著他在她手心上留下的數字,一旁司機也驚訝得張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