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眾人的眼光一至瞟往她身上。
根據習俗,扮演廣君的舞者,在獻舞完畢之時,必得於場中挑選一名女子視為鹽神的化身,手持利刃,嚴懲這名負心漢。
小蠻猶不知所措的當口,那威猛的舞者已將手中的短劍遞給她。
「我……」她慌亂地仰視舞者驃悍的身色有光四射的眸子。
「先把利刃拉住,不要怕。」他的聲音雄渾中有股足以安定人心的溫柔。
小蠻顫抖著接過那柄泛著青光,犀利無比的短劍,呆愣在不知該朝他哪個部位刺過去。
「殺死他!殺死他!」
圍觀的群眾激動地吆喝著,舞劇致於最高潮。
數百名善男信女焦切等候她刺出這象徵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一劍,以大快人心。
然,她卻躊躇著,不知如何是好,美黛也傻眼了。她們是第一次逢此盛會,竟幸運地被挑中充當鹽神,該怎麼做?如何反應?完全沒概念。
場中再次鼓噪,叫喊聲四起,弄得小蠻更加惶恐不安。
舞者忽然開懷大笑,伸手抱起小蠻,將她帶入場中,旋轉急速如風。
「她原諒他了?她居然原諒了了!」女孩們紛紛低喃,不相信眼前所見。
小蠻不明白是誰原諒誰,她只曉得這一劍沒刺出去,令信女們大感不悅,但場中男子們卻撫手大樂,讚許她聰明的抉擇。
不知繞了多少圈子,好像永遠不會停下來了。他始終漾著淺笑,動作瀟灑放任,毫不拘束。
小蠻未曾習過舞步,但她被緊抱著身軀,雙足根本不沾地,是以能瀏矯捷地隨他翩迴旋……
流川駿野從樑柱後面走了出來,臉上凝著不容忽視的鬱怒。
「少主?」美黛和眾侍女臉色「唰!」地煞白。他怎麼會在這地方,這時候出現呢?「小姐她……」
「住口!」他沉聲低喝,目光凜凜,始終橫向廣場中央。
「我們是奉了老爺的命令,這是他給我們的腰牌。」美黛冒死要替小姐脫罪。她見少主那樣像要吃人似的,令人望而生畏,他一定是被場中的情景惹火了。
流川駿野才不夏她有沒有腰牌,他現在的全副精神全投注在小蠻以及那名天殺的舞者身上。
「想看看我的樣子嗎?」舞者柔聲問。
「呃……想。」好的確好奇,面具後的他,究竟長得怎麼樣?有流川駿野那樣好看嗎?
「仔細看清楚了。」他倏然摘下面具,擲與眾人──
場中的氣氛幾乎要沸騰了。
數十年來,鹽神第一次原諒廣君,也第一次陪他款款起舞,他們更是第一次見著廣君俊美異常的真面目。嚇!!今年的鹽神終於要出閣了。
普天同慶!
紅、黃、粉、紫,五彩繽紛的花瓣登時灑向空中,端地絢爛耀眼。
小蠻倚在他懷裡,正愣這如夢無比的景象……然後,她瞥見廊下面罩霜雪的流川駿野──他?!
「怎麼啦?」發覺她面有異狀,舞者加足力摟緊她。
「沒……沒什麼。」她開始心不在焉,開始惴惴不安。他幾時來的?他會怎麼想?
此時,一頭野鹿放出,一路飛奔,竄向神社後的山林。
群眾中但凡懂得武功的,不論是武士或販夫走卒,立即策馬追趕上去。任何人只要能活逮此鹿,便是今日的英雄。舞者從容放開小蠻,隨眾人飛馳入林,他要讓懷中的女子親見他更驍勇超卓的一面。
流川駿野亦同時騰空而起,別人奪鹿,他卻奪人。他早已是英雄,無需靠一隻小鹿來證明。
小蠻被他恃強地搶在懷裡,傾聽他猛烈的心跳,狠狠撞擊著她的每一處知覺。
濃郁的男性原始氣息,纏繞著她,令她心醉神馳,不能自拔。
這場戰爭尚未交手,她已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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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駿野直奔十里路,來到「清涼寺」附近的「冷泉崖」,始將小蠻旆來。
此處是流川吉都用來避暑的山莊,遼闊二十畝地,牌樓錯落,花草衍生繁茂,僮僕如雲卻一點也不顯吵雜。
小蠻由兩名侍女引領到內堂沐浴更衣。流川駿野不喜歡她的妝扮得過分妖艷,尤其慍怒大街上的男子丟魂似的望著她垂涎三尺。
他老爹永遠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出的什麼餿主意,竟然讓她雲逛市集、游神社?
小蠻立在門邊遲疑不肯入內。
她已換上輕薄透明的紗羅,外披水紅罩袍,袒子領子,露出雪白的項肩。隨意扎個馬尾,猶有幾綹游離飄散的髮絲散亂額頭。
流川駿野見了她,怒意橫生,伸手蠻橫地將她拉入房內,氣急敗壞地親吻著,凸大的指節扣向她沒有遮蔽的裸背,撕扯羅衫。
巨掌在小蠻胴體上放肆遊走,如同漸捆漸緊的粗繩,生怕稍微鬆開,她就將飄然遠去。
小蠻受困地嬌喘,這才發現他喝了酒,濃濃的酒味自桌上的杯盤,也自他的口中直衝她的眼瞼。
他迫不及待,只想征服……
喘息幾乎被排山倒海的情潮淹沒。小蠻心知,今晚又將無可避免地要沉淪,而她竟無一絲懊悔。
她真是無藥可救了,任何良家淑媛都不該有此旅遊形骸的行為,今後她將如何做人?
百感交集中,有慨歎、自欺,令人驚心的義無反顧……總之,這一切完全沒有轉回的餘地,她甘心成為他的俘虜,為他歡喜為他憂。
一陣迷離恍惚的炙痛過後,新湧上來的,卻是極度的亢奮,難以自恃……
小蠻極度疲倦,伏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最難初啼,曙色微露。
她倉皇自夢中驚醒,霍地坐起來,始發現流川駿野仍然睡得像個累壞的孩子。
他無疑是英俊挺拔得教人讚賞,鮮活的五官仿如刀裁,每一分每一毫都上乘的功力,天成得炫惑人心。
她一定是被卓爾超凡的外表給吸引了,才會糊里糊塗地越陷越深。
呀!原來她也是個好色之徒。
小蠻抿緊朱唇,羞愧得無地自容。
如果他只愛她一個人那該多好,他對她,該有一些愛的成分吧?真悲哀,連這小小的抒情都沒有,虧自詡聰明伶俐,慧黠過人,原來比小笨蛋高明不了多少。
想起他除了自己以外,還有成串的紅粉知己,小蠻的心便擰得發疼。
這份感情不會有結局,等他醒來的時候,她又將看到一張薄情寡恩的臉。他連好臉色都不肯賞給她看,遑論愛與不愛。
小蠻自憐地揉揉眼,避免淚珠兒滴落雙頰。
走了吧!散了吧!
在這最美好的一刻離去,她還可以有短暫的甜蜜可以回憶。遲了,便僅餘破碎的心承待補綴。
悄悄地拾起衣物遮住了身子,她眷戀地回頭凝睇良久,才轉向離開床榻。
「給我回來!」流川駿野忽然擒住她的手臂,硬將她拉回被窩裡。「你又想乘機離開我,到大街上去勾引男人?你作夢!」
小蠻踉蹌跌臥入榻,他立刻欺壓下來,比昨晚更霸道,更野蠻地侵犯她。
良久以來,他總把自己的感情掩飾得很好,雖然他有宮崎彥等人陪他衝鋒陷陣,滿室奴僕供他差遣,但,他內心是孤獨的。
他比任何人更需要慰藉,更渴求被瞭解,被關心,甚至被愛。
那份空虛的、一直未曾被滿足的心靈,再也禁不起失落與背叛。他需要她,連人帶心一樣也不能少。
小蠻讓他諷刺得忿恨難平,卻空乏無力反擊。這個外表悍勇剛烈的男子,似乎比受傷的猛獸還要脆弱,她不捨得在這時候說出尖刻的詞句加深他的痛楚。
為什麼呢?她本來以為他是超凡卓拔神聖不可侵犯的,為什麼他眸光中蓄滿水霧,唇畔凝著黯然的悲愴?
小蠻下意識地,伸手環在他背,輕撫他厚實的身軀,耳鬢貼著他,與他覺悟廝磨。
呵!這樣的感覺好好。
流川駿野霸住她的身軀,持續昨夜的熱情,渴切擷取他貪戀的迷香。
在他深幽如汪洋的黑眸中所影出的小蠻,有著嬌羞紅艷的臉龐,活潑可人的剪水秋瞳,給他幹涸的心靈帶來滋潤,他忽視極度渴望隨時有她相伴,共度每個朝夕晨昏。
「以後你不必再到廚房工作了。」他由她的頸項間沒頭沒腦冒出這些話。
小蠻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你不喜歡我做的菜?」
「喜歡,所以你只能做給我一個人吃。」好霸道的男人。
「可是宮崎大叔他們──」感恩圖報是她最大的優點,而她唯一能做的就僅是煮幾道可口的菜孝敬一向疼她、照顧她的宮崎彥、前田一郎和京極鴻。
「我不管,你沒來之前他們也沒餓死。從今天起,我要你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聽到沒有?」他像個耍賴的小孩。小蠻一再隱忍,委屈自己留在『都銀台』成天和柴米油鹽醬醋茶打交道,為的可不是當名侍女。
他想要她,卻又不肯娶她,鐵打的心腸都沒他狠。
「不可能。」小蠻斷然拒絕。看他猝然燒灼的面孔,她緊張得舐嘴唇,殊不知道這個無意中的小動作更加強流川駿野擁有她的慾望。「我好歹是『立雪園』的大小姐,那麼做我向家人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