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由誰去保護太后,誰去尋找寶物呢?」
「這個嘛……我們一共有二十二人,就分成一半好了。」西門鉞明知自己不是唐冀的對手,但他還是責無旁貸地得扛起這個重擔,「今晚三更,我先帶十名弟兄去圍剿唐冀位於西郊的場子,你則率領另十名弟兄到城外等候太后駕臨。」
「是。」熊一飛跨出房門,忽又踅返,「依屬下之見……我們是不是捎一封傳書,請王公公再加派一些人馬前來支援?」連著幾次慘遭唐冀擊潰,眾人已信心盡失了。
「不妥。」這樣豈不是太沒面子了?可西門鉞接著卻道,「好吧,也只好如此了。」
* * *
仲春的月圓之日,遠處水面上有精緻的畫舫緩緩漫遊,隱隱飄來美妙的絲竹管絃樂音,似在慶祝什麼。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匆促,潮起潮落,日夕晨昏,直如紅顏傷遲暮、英雄悲白髮那般,教人惶惶不可終日。
十二少極渴望能醉生夢死,長久耽溺在愛與被愛的激越情潮中,忘卻所有世俗的羈絆和煩憂。但偏偏她的理智日復一日地清醒,每當午夜夢迴,身心俱得到最大的喜悅和滿足時,良知便如一條小蛇,蜿蜒地爬上她的心扉,毫不留情地啃嚙、鞭笞她。
側身,就著枯燃於暗夜中的燭光,她怔愣地睇視身旁的他,這張睡得香甜、恍如初生嬰兒般爛漫柔美的臉,會是她此生的魔障?
不,他是她的天神,主宰著她的喜怒哀樂,用纏綿的情意日日沖激她甜蜜的心弦。至此,她才真真正正地愛上這個人世。
十二少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上他光滑寬闊的額。驀地,低垂的眼睜了開來,就靦腆一笑。
「你醒了?」
「還沒。」一把將她拉進被子裡,「再陪我睡一會兒。」他好像若有所思。
「現在才三更初,你有得是時間可以睡。」十二少埋人他的臂裡,感到整個心靈霎時被填得滿滿的。
唐冀像呵護小孩一樣地輕撫著她的眼、她的頰、她的唇……「今晨我必須回聶門一趟。西門鉞率人砸了幾處的堂口,還將一些不相干的人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他是故意要引你出面,不要上他的當。」
唐冀淡漠地揚起濃眉:「明知山有虎,我仍得向虎山行。他們都是我生死與共的弟兄,又因我而入獄,我有義務去救他們脫困。」
在江湖上闖蕩,「義」之一字,比什麼都重要,他要是貪生怕死,又豈能廣受眾人的敬仰?
十二少深明他義薄雲天的性情,知道再怎麼勸他也是沒用的,乃道:「那你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
「還沒分離就已經開始思念我了。」他促狹地咬住她的耳珠子,細細啃嚙。
「別嘲笑我,這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閻王爺不肯收我,我就賴定你了。」
「歡迎之至。」摟著她光裸柔滑的身子,心中的渴慕之情便一下氣急敗壞了起來。
每次共赴雲雨,總像全新的體驗,狂猛的慾望強烈地刺激著他的每一種知覺,支使他奮勇前進,過關斬將。
心跳得很快,篤篤篤地撞擊她的胸口。她愛煞了這種驚心動魄、飄飄欲仙的感覺,非常墮落,無限淒美。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體力耗竭,沉沉入夢。待天明乍醒時,他已不在房內。
走了?
由來美夢最易醒,雲來霧罩兩傷情。十二少悵然若失地披衣坐起,週遭寂無人聲,昨夜的風情月意,銷魂地仍留有餘溫。
閃著惺忪妖艷且春色流連的倦眸,四下一看,茫然地搖首,在烈陽的窺視下,慚愧得無處遁逃。
遮掩什麼也似的慌忙穿戴整齊,她坐落銅鏡前,將垂肩的長髮挽起,在腦後綰成一個慵懶的寶髻,桃紅的兩腮和點絳的朱唇把胭脂水粉全省下了。
她的美更勝以往,因為有了情愛的滋潤。十二少望著鏡中的自己,突然萌生某種異樣的念頭。
「砰!」一個不明物體,重重地撞上窗欞,將窗上的紗紙都震破了。
「誰呀?」她趕緊跑過去查看。嘿!竟是一隻可愛的栗鼠,想是從後山誤闖到這兒來的。
瞧它旁若無人地,邊走邊上下嗅聞,一副饑饞的模樣,甚是惹人愛憐。
十二少欣喜地伸手撫摸它毛茸茸的小圓肚,它卻一下躍開,端著晶燦燦的大眼瞅她。
「過來,我拿東西給你吃。」
小栗鼠宛似不瞭解她的好意,又朝後退了幾步。
「過來嘛,我這裡有好吃的玉米喲。」她的誘惑不見功效,小栗鼠存心跟她玩捉迷藏似的,她愈靠近它就頻後退,淘氣地將她引到後山的翠松林。
「嗨!小可愛,出來呀,你到哪裡去了?」她反正閒來無事,又怕孤寂一人待在房裡,不免想起心煩的事,不如在這兒陪這小東西玩玩。
可找了大半天,怎麼也找不到它的蹤影,會跑到哪兒去了呢?難道她的輕功連只栗鼠也不如?不行,它越躲,她越是雄心壯志地要把它揪出來喂玉米。
好極了,前面有四五個人在歇雨亭內休息,或許他們有看到也說不定,過去問問。
「站住!」忽然從樹幹上躍下一個人,粗暴地擋在她面前,「不准再朝前一步,速速離開。」
錦衣衛?這地方怎會出現錦衣衛?十二少一顆心提到咽喉口,十指俱寒地緊緊握著。
「對不起,我即刻就走。」才轉身,背後十餘丈遠處咻咻數聲,不知何人棲徨離去。
十二少一驚,阻攔她的錦衣衛亦是一驚。
這林子今兒熱鬧得很不祥。
「是你的同夥?」錦衣衛問。
「不是,我……來這兒,玩耍的。」
「是誰在那裡?」亭中站起一名雍容的者婦,「晴兒,去看看怎麼回事?」
「太后?」十二少眼利,立即認出那名老婦的身份,當下嚇得魂飛魄散,拔足欲逃。
「攔住她。」太后跟前的侍女晴兒嬌斥著,「帶她上來問話。」
「不要,我又沒做錯什麼事,我只是來追一隻小栗鼠而已,既然你們不高興,我不追就是了嘛。」若讓太后發現是她,包準要吃不完兜著走,尤其她和唐冀非比尋常的關係,也恐將紙包不住火。
「噦嗦,要你去你就得去。」錦衣衛見她容貌絕美,心下惴惴蕩然,口氣雖差,動作卻還算溫和客氣。
「晴兒,告訴他不得無禮。」太后扶著一名侍女的手,緩緩拾階而下。
「如……果沒事,我……要先走了。」
「你叫什麼名字?是這兒的村民嗎?」太后仰首遠眺四野,隨意問道。
「我……我叫……」
「小妹?」這世上,除了她父母和姐姐,就只皇太后知道她的小名。「真的是你?」
眾人聽她這一喊,無不一怔。
「我……」唉!逃不掉也躲不掉了,十二少硬著頭皮走到太后身旁,盈盈跪下,「臣女江十二,叩見皇太后。」
「起來起來。」皇太后欣喜異常,忙親自將她扶起,「你怎會到這兒的?你爹呢?他沒跟你一道?」
當日十二少欲代父離京擒拿唐冀時,曾喬裝成她父親的模樣到「慈懿宮」向太后請命並辭行,因此太后至今仍以為奔波於中原各地緝拿要犯的是江愁眠。
「他……」
太后見她目光閃爍,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因而摒退了左右:「晴兒留下,其餘的人都到斜坡下等著。」
「現在你可以放心地說了吧?」太后疼愛地牽著她,一同走進坡上的亭子。
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她常隨著她爹進宮,由於生得嬌美慧黠,深得太后和皇后的喜愛。
十二少舔了舔乾澀的唇,囁嚅道:「實不相瞞,太后我……我是私自潛逃出來的,我爹他老人家並不知情。」
「什麼?」太后一愕,但接著發生的事,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涼亭外並列的五株老松上,五個蒙面大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各持長劍圍向她倆。
「你們想做什麼?」十二少倉皇以身作盾,護著太后,「來人吶——」
她話聲未歇,其中一名大漢的長劍已橫掃過來:「我們是這山上的響馬(即盜匪),今兒適逢出草打劫,兩位就當是我們的第一票買賣吧。」
「要錢?沒問題,我給你,但請你們千萬別傷——」
「錯了,殺人掠貨才是我們的本性。」大漢手中長劍疾揮,招招狠毒,欲取十二少和太后的性命。
「大膽狂徒!」太后一句話未落,駭見十二少腰腹間一條血柱汨汨而下。
「小妹!」
「不要管我,快走,快!」兩手一推,整個人跌向亭外的陡坡旁,生生受了這一刀,她痛得淒厲地大吼。
這一吼總算驚動了斜坡下的侍衛,眾人立即飛奔趕來護駕。
土匪們見大勢不妙,殺伐得益發狠戾而急躁。
十二少一人難敵群匪,被逼得節節後退,不慎一跤跌失——啊!
「小妹,拉著我的手。」怎奈太后年老體衰,原想搭救十二少的,卻反而先行跌落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