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殺不得。」華宜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唐冀,這一瞟,無須多作解釋,其他人全懂了。
唐冀沒啥壞習慣,充其量也不過是對美麗的女子比較缺乏抵抗力,常常一不小心就泥足深陷,無法自拔而已。
「不殺她也成,可……」周逵有所顧忌地頓了下,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向唐冀,「大哥是下定決心非要她不可?」
「你少胡說八道!,」秦夢不等唐冀表示意見,已一口替他否決了,「大哥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區區一名蹩腳刺客,哪值得大哥青睞?」在他心目中,唐冀和天皇老子相差並不太遠,只有能豎起大拇指的美人兒,才准呈獻上來。一個女人會「淪落」到去當殺手,肯定相貌非比尋常,這種女人光用想的就已經夠叫人倒足胃口了,誰會看得上眼?
「秦大哥你有所不知,這名刺客武功雖差,但生得花容月貌、秀美絕倫。」
「噢?」秦夢認識華宜整整三年了,還沒聽她讚美過任何一個女人,今兒她居然用了「四言絕句」來形容這來路不明的小魔女。唔,有問題。
「大哥,你怎麼說?」他是老大,總要他說了才算數。
唐冀突然被「點名」,如夢初醒地睜大眼睛:「呃……你們說什麼?要不要把那名錦衣衛給殺了是吧?」
「大哥!」每次討論到關鍵問題,他就愛故作糊塗。華宜最受不了他這點,根本不像個老大。
「華宜,不必再問,我二人已經明白。」周逵這幾年跟著唐冀走遍大江南北,早已摸清了他脾性。原先還以為江柔長相只比無鹽略高一籌,才會力主斬草除根,永絕後患,沒想到人家和西施、貂嬋她們才是一國的,自然就該另當別論嘍。
「明白啦?」唐冀喜滋滋地問,「明白最好!那我現在可以回房補個眠,然後——」
「不行。」華宜及時擋住他的路,「即便饒那姓江的女子不死,我也不贊成大哥和她攀絲結籐,糾纏不清。」看到眾人一臉疑惑,她自嘲地又道,「很奇怪是吧?因為我從來不干涉也不過問大哥的風流情事,但這次情況不同,那姓江的女子既是來自京城,必然身份特殊,萬一她果真負有皇命,恐將危及咱們歡喜樓。」
「是又如何?」周逵認為是唐冀想要的就該給他,在歡喜樓的地盤上,君命有所不受。
「大不了我潛入宮廷,逼皇帝老子點頭答應。」秦夢也是和周逵同聲一氣,動不動就想把老命豁出去硬幹。
「嘿!找你們回來是希望共同商討個萬全的對策以應敵,不是讓你們煽風點火,把婁子越捅越大。」華宜無奈地拋給唐冀犀利的眸光,示意他好歹擺出個大哥的樣子,豈知他依然故我地猛打呵欠,「大哥!」華宜一掌把桌上的杯盤震得半天高。
「好好好,別吵別吵。」唐冀最討厭開會、查賬,商量這商量那的,活著開開心心多好,那麼累幹什麼呢?偏偏華宜就是不肯給他好日子過,跟他舅媽一樣嘮叨。「不過就是個女人嘛,犯得著浪費那麼多唇舌,去研擬怎麼解決她嗎?」
「大哥是說女人就不重要?沒能力、不值得重視?」
噯喲!天下最會牽拖是女人。我有那樣說嗎?今兒一早起來猛打噴嚏,他就知道要倒大霉了,果不其然,才說不到幾句話,馬上開罪他手底下最美麗也最強悍的女軍師。
唐冀對華宜的喜愛信賴和懼怕是等量的,她冰雪聰明,思慮縝密,公私分明,更是歡喜樓幫眾中,惟一一個不對他癡纏愛戀的女子;但是,她也最難討好,每回一發飆起來,連他都招架不住。
「扯到哪裡去了?」若非顧及她立下成堆的功勞兼疲勞,唐冀真想好好訓她一頓,「江柔的事你們統統不必過問,我自會處理。」
「她不會變成我們的大嫂吧?」見唐冀臉色忽地一沉,華宜慌忙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不殺她,可以讓她成為你的女人,但……可不能允許她入主歡喜樓。」
「我幾時說過要娶她來著?」拜託,他還是不是老大啊?難不成這種事也要經過他們允許?
「你的樣子是很像要娶她嘛。誰會對一個逢場作戲的女子百般呵護,甚至親自駕車送她出迷魂谷?」
「我對她百般呵護你看到啦?」越說越不像話。
「哪需要看?」華宜嗔道,「你守了她一個晚上,居然沒『碰』她!」
「唷,聽你的口氣,我偶爾光明正大、不欺暗室,你很不滿意哦?」有這種拜把妹子真是祖宗沒積德。唐冀氣得齜牙咧嘴,七竅生煙。
「不是啦。」唐冀發火的模樣挺嚇人的,華宜還是第一次感到心神難安,「這實在……不是你一貫的作風呀,如果你不是想娶她,又怎肯放棄這大好的機會?」
「我難道不能三不五時胃口欠佳,興味索然?把我這英俊小生說得如此不堪,你是何居心?」
「才沒有哩,是你本來就很風流的嘛。」
「風流犯法嗎?」自他出道以來,相好過的美人兒攏總也不過三五個,這也不行?「孔老夫子有云:知好色而慕少艾。這是人之常情,說了你也不會懂。」
華宜是冰山美人,對男女情愛畏之如毒蛇猛獸,唐冀有理由相信她將來百分之百要留在歡喜樓當老姑婆了。
「總而言之,大哥還是非娶她不可嘍?」
「不是娶,是得。你今天腦袋瓜子是塞了稻草還是怎麼著,老夾雜不清?」唐冀惱火地從太師椅上霍地起身。三個大男人一般魁梧,登時令原已十分嬌小的華宜,更是縮短了一大截。「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你們各自散了吧。」
華宜沒敢再吭氣,周逵和秦夢亦是噤若寒蟬,他們只盼望,那姓江的來路不明但很得唐冀歡心的女子不會是個禍水紅顏,否則,否則會怎樣目前還不清楚,但總不會太好就是了。
* * *
被西門鉞強迫在床上躺了三天,整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別人羨慕得要命,她卻無聊得快瘋掉。
昨夜聽說有一名錦衣衛打聽出唐冀的蹤跡,今早連同西門鉞在內全傾巢出去逮捕他。她趕緊趁這機會,喬裝易容一番。
坐在菱花鏡前,望著鏡中粉頰無端嫣紅的自己,她不免有些兒怔忡。母親一向嗔嫌的蒼白臉龐,幾時漫上了嬌羞的紅雲?他……那個該被千刀萬剮的臭男人,為什麼連著三天三夜佔據她的所有思緒,即便於黑甜夢中亦流連不肯離去。
一個雞鳴狗盜且犯案纍纍的匪徒,憑什麼能讓她縈懷失據,無限驚恐?不!她是口銜珠玉出生的天之驕女,焉能對一名無賴興起遐思?
十二少拚命甩著頭,希望將唐冀討厭可惡的身影拋到九霄雲外,但她愈是抗拒,他那充滿嘲弄的笑靨就益發清晰地迥然赴目。老天!他太可恨了,或者該說是可怕。永遠一副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墮落相,不大聲斥責人,也鮮少動手出招,卻可以在眉目顧盼之間,喝令一大群江湖高手聽命於他。那種無形的威嚴與霸氣,竟能在談笑間讓人感到無窮的威脅和壓迫。
他是名副其實的賊頭,合該被送上刑場斬首以儆傚尤,然天理不彰,非但讓他逍遙法外,還過著神仙般快活酣暢的日子。
十二少承認,他的確是個相當棘手的角色,是她錯估了他的本事,想逼他縛手就擒,不運用一點非常手段是行不通的了。可,從頭到尾,她使的法子,哪一招不是驚世駭俗得叫人咋舌?幸好她爹娘不知情,否則不給罵得狗血淋頭才怪。
不經意地,她瞟見鎖骨左下方,有數個拇指大小的紅色烙印,是他留下的?色魔!那日多虧了滿身直冒的酒疹,要不她現在只怕已經成了他的壓寨夫人。十二少心口「篤」地一驚,不是因為嫌惡「壓寨夫人」這樣的字眼,而是慌亂於狂猛陡生的欣然。該死!
不可胡思亂想,魔由心生,從現在開始得努力學會心如止水。情苗根除,才能夠順利完成聖命,替她爹建功立勳,也為自己……
急忙易容完畢,十二少抓了件西門鉞遺留的灰色袍子便往外走。
「你是……」劉知府和她在簷廊下險險撞上。
「放肆,連我是誰都不認得?」她堂而皇之地亮出偽造的東廠副座令牌。
「江……江大人。」江愁眠名聲響亮,在朝為官的,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位皇上御前的紅人。十二少的易容術已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即使身段嗓音都惟妙惟肖,和她爹幾無差別。
「哼,算你還有點見識。」十二少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頭,「西門鉞呢?」
「他出去捉拿唐冀那盜匪了。」
「找到姓唐的巢穴了?在什麼地方?」她得趕在西門鉞之前把唐冀捉住,才不會東窗事發,將來沒臉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