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蝶跟著他,而且自然地牽住他衣袖的一角。
「好。」她燦然一笑,點點頭。
回頭睇了她一眼,原無涯似笑非笑的。「也不問問去哪兒,你就這樣拉著跟我走?
我要去找姑娘,你也跟著來嗎?」他的話裡不無揶揄。
仰著充滿期盼的臉,她的眼睛又圓文亮地看著他,語出驚人:「你到哪兒……我就到哪兒……」停頓了一下,她突然害羞笑道:「可是我現在餓了……原大哥,我們……
能不能先吃完飯再去?」
被她天真未鑿的語句逗笑,原無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丫頭稚嫩無邪的臉蛋。
「行,當然行。人哪,就是要先吃飽喝足才有體力去做別的事。你和我一樣聰明,就算天塌下來也有其它人頂著,我們可不能餓著了自己。」
經過昨夜一整夜的喧鬧,除了必須起來的人會在大清早起床外,其餘人的幾乎都還在睡,所以原無涯和南蝶這頓早餐也樂得清靜沒人打擾。直到他們慢慢地享用完豐盛的早點時,這偌大的花園才見有除了下人以外的人經過。
「原大哥……」
「原來你們倆躲在這裡。」
兩個聲音突然從不同的方向一齊傳來;先是北面出現帶著丫鬟的范紫綃,接著東面的傅秋練也神情愉悅地向亭子走來。
步上亭子,范紫綃淺笑盈盈對傅秋練一福身。「夫人好。」
傅秋練微笑領首。
見是她們來,南蝶馬上停著。她的視線自然避過那令她不舒服的范紫綃,而轉向傅秋練,露出愉快卻有些緊張的笑。
「我說一大早呢,娃兒就急急忙忙跑出門準是來找你,果然。」傅秋練溫柔地對原無涯戲謔一笑。「你們倒懂得挑這鳥語花香的地方來享用早餐啊。」
「我們也差不多吃飽了,你們若是還沒用早餐,我不介意把這鳥語花香的地方讓給你們享用。」原無涯大方地出讓。
不待吩咐,范紫綃身邊的丫鬟已經伶俐地下去準備小姐和親家夫人的早膳;兩另一旁的僕人也將桌面上的東西撤下。
傅秋練其實是聽到隔壁房的南蝶出門,趁丈夫還在熟睡,也才跟了出來。剛才她遠遠地就看到原無涯、南蝶兩人坐在這亭子,可也湊巧地發現一旁的范紫絹正悄悄地躲著,一臉癡迷而又不悅地望向亭中的兩人。她怎會看不出這紫綃丫頭的女兒心思?
紫綃嬌俏美麗、原無涯瀟灑俊朗,兩人站在一起絕對是郎才女貌:況且紫綃又是昭兒的小姑,其實也形同她的女兒。照理來說,她該偏心向著她;可她的心卻奇異地傾向那惹人愛憐的小娃兒。傅秋練是打心底疼南蝶的:或許是昭兒從小就獨立,因此小娃兒對她的全然依賴,使她沒啥機會發揮的母愛轉移到她身上。總而言之,她樂見南蝶和原無涯在一起。
屬於女人特有的直覺吧,傅秋練感覺得出原無涯在漫不經心的神情下偶然出現的迷惑。或許他現在對於南蝶憐惜已多於最初的同情,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同情也會轉化成愛情。
有時候愛情就是在不知不覺中出現的,誰知道呢?
傅秋練笑得愉悅。她承認自己不安好心,在紫綃出現時她尾隨在後,而現在她又搶了原無涯身邊的椅子坐。
沒想到石夫人什麼位子不好坐,偏偏就挑她最想要的座位,而且還比她早一步。范紫綃不掩失望地微噘著嘴,只得在他對面,也是唯一的一張椅子坐下。
南蝶絕對猜不出傅秋練和范紫綃複雜曲折的心思,她只是在這裡快坐不住了。她當然喜歡石大嬸,可在她旁邊的姑娘卻是令她忐忑不安的主因。
「原大哥,我聽我娘說你今天就要離開,是真的嗎?」范紫綃一早從她娘那兒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就急著要找原無涯證實:沒想到他不在房內,卻是在這裡和這丫頭一起用早膳,而且氣氛還溫馨親密得令人起疑。這莫名其妙出現在原無涯身邊的礙眼丫頭究竟是什麼身份?可惡,她竟然還查不出一點眉目。
「喜酒喝了、婚禮也結束了,我這客人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惹人嫌嗎?」原無涯笑得玩味。
范紫綃也沒細思他的語意,回答得又急又快:「你肯留在堡裡,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嫌棄你——」她稍頓了一下,對他露出懇求的笑。「原大哥,你為什麼非得今天就走?你難得來,真的不能再多留幾天嗎?」
原無涯笑著搖頭。「多留一天、少留一天,最後還不是都要離開。倒不如現在就走,我也可以早點把事情辦一辦。」
范紫綃立刻自告奮勇:「原大哥想辦什麼事,告訴我,或許我也可以幫得上你的忙。」
「你不會想幫的……」傅秋練突然說了句秘語,令范紫綃愣了一下:而此時下人也端來了一碟碟的早膳。「來來,丫頭,吃早飯嘍。」傅秋練對原無涯偷偷眨了下眼,便轉頭熱絡地幫范紫綃夾起菜來。
原無涯站了起來。「你們慢用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南蝶也如影子般的跟著他走。
「原大哥……」范紫綃可還有滿腹的疑問呢。正要追去,卻有人按住了她。
她不耐煩地轉頭,卻遇上了石夫人溫柔淺笑的臉。
「丫頭,你是不是很喜歡原公子哪?」
向該告辭的人告辭後,正要離開擎天堡的原無涯剛好在這時接到拾老大派人傳來的消息。拾老大自那天弄丟了南蝶後,便一直急著要找回她,卻遲遲沒她的下落:於是才決定一邊派人通知他,一邊仍不放棄地繼續尋找。
原來拾老大還不知道南蝶已經被人救了,而且來了擎天堡。
原無涯寫了封信交給拾老大的手下送回,適時地免去他的自責與無意義的搜尋。
揮別了正新婚燕爾的范逍遙夫妻、微嗔幽怨又依依不拾的范紫綃,和知道秘密的石氏夫婦,原無涯與南蝶終於離開了擎天堡。
馬車向南方直駛。
掀開布簾,南蝶那張小巧可愛的臉龐露了出來,細白的小牙咬了咬下唇,她努力地爬了出來。
「喂,丫頭,你怎麼出來了?嫌裡面悶嗎?」正悠哉哼著調兒、輕鬆駕著馬車的原無涯察覺她的意圖,笑了笑沒阻止她,還乾脆伸臂將她抓出來,完成她的心願。
這一段要往南蝶家的路途遙遠,依照他的估計,起碼得花上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達;考慮了南蝶的體力問題,他才捨馬兒而就馬車。
在昨天和石氏夫婦的討論結果下,他們都認為有必要到南蝶的家去看看,或許可以找出南家會被毀的原因,和綁架南蝶有關的蛛絲馬跡。由於石獨堯有眾多的手下,要找南蟬的事也就容易多了:所以原無涯才決定親自走一趟南家,分頭進行。
不僅是他,連石獨堯夫婦也為南蝶蹚下這渾水了。
原無涯一向獨來獨往慣了,而且遠離麻煩是他的座右銘;沒想到自從隨手撿了個棄兒後,他不但得把她帶在身邊,還努力地向麻煩靠攏。嗯,原來他骨子裡也隱藏著悲天憫人的因子啊。看多了江湖上虛偽狡詐的面孔,久了,連他都以為自己的血是冷的呢。
或許是這小丫頭身上有某種讓人血夜沸騰的奇妙氣息,才會使他改變了行事原則吧。
總而言之,他是決定攬這讓他血液沸騰的麻煩上身了。
南蝶得他之力順利地爬出車廂,與他並坐在駕駛座上。她心滿意足地抱著他的臂膀,緊挨著他:因為能看得見、觸得著他,對她來說相當心安。
「不悶……」她照實回答,卻又怕被他趕回裡面去,不由得抱緊他的臂膀。「我……
我喜歡坐在這裡……」
身側柔軟馨香的觸感還不足以引起他的綺思,原無涯只是有些驚奇自己喜歡這丫頭接近的依賴感覺。
低頭掠過她緊抱的手臂和微微不安的模樣一眼,他又把視線投向前方。
「既然你喜歡就儘管坐吧,我只怕你坐一會兒就喊累了,這裡可不比裡面舒適。」
范逍遙大方出借的馬車,外表雖然普通不起眼,可裡面的佈置卻屬一流享受,舒服得讓人不想出來。
南蝶笑逐顏開,輕輕的聲音夾在轆轆的馬車聲間卻顯得悅耳。
「只要你肯讓我坐在這裡……我絕對不會喊累……」
「丫頭,別太快下承諾。」原無涯溫馨笑道:「我可沒打算虐待你,我們不趕路,儘管把這行程當成是出遊。」
南蝶只是柔順地點點頭,心安地靠著他。一會兒後,卻見原無涯也低首凝視著她,一手食指勾著一件亮晃晃的東西到她眼前。
「咦?原大哥……」南蝶被它吸引,眸子明顯一燦。
「我可不想為了這個再跳進水裡。」原無涯將那條今早才拿到的精細金練子掛上她的頸子。「不准再弄掉了,丫頭。」
拈起練子,她見到那只珍珠耳環變成墜子——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