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當初是你力邀我到南部來開書法展,還要我來小住一番好體驗你故鄉的迷人風情,現在我真的被迷上了決定多住一段時間,你卻反倒想趕我離開……」
任流風玩笑地看著他。
雖然自少年時就到北部打拼,並且直到現在政壇成就一片天,不過本家在這裡的於濟寬依然對自己的家鄉有著深切的認同感。
於濟寬一雙虎目氣概嚇人地瞪向他說:「是誰說要趕你離開?我只是在提醒你,雖然你家的事業暫時還不用你接手,不過既然你都回台灣了,多少也可以在你父母身邊幫著點吧?」
任流風的父母白手起家,苦心經營飯店業有成,至今已是一家國際級大飯店的老闆。
而任家父母開通,明白任流風志不在此,便任由他往與飯店業完全不相於的書法界發展,也因此,雖然許多人都知道朝陽飯店的董事長夫婦有一名獨子,卻少有人見過,更別說清楚他就是早已聞名國際書壇的任流風了。而在書界,任流風這身份背景也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
於濟寬剛好就是那知道的極少數人之一。當然,關於任流風家的另一項家族秘密,他也湊巧略知一二。
雖然他也很看重任流風的書法才華,不過在他以為,寫字終究無法當是男人長久的事業。
要嘛,就政治上出人頭地,再不然也得是個成功的商人。所以做為任家兩代人的朋友,他一直沒放棄要勸任流風口飯店從商的念頭。而他也相信,以他曾見過任流風不輸紅頂商人圓滑的腦袋與手腕,只要他肯,他在商界的成就必定不凡。
搔了搔下巴,任流風鏡片後的眼睛笑咪咪地與他對視。
「我記得,你家的事業也很需要你回去接手,你拖了幾年了?」這傢伙自己才該檢討吧?
身為家中長子、下面只有兩位早出嫁的妹妹,於濟寬還膽敢放下家裡的老父老母、放下家族的企業不管,跑到北部打排。所以,說起來,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命中罩門!於濟寬一時也無話可說。
不過兩人也才沒聊這一會兒,於濟寬等在外面的秘書就已經頻頻打手機催他了。而知道自己空檔的時間就這麼一點,他只好起身準備離開。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台北?」他還不放棄。
「我很喜歡這裡,就連大學的聘書都接了,你說我至少會在這裡待多久?」任流風一副悠哉神增。
於濟寬皺了皺眉,不過最後也只能無奈地擺擺手。
算了,反正他們兩人是半斤八兩。不同的是,他沒給家裡回去的期限,任流風至少曾承諾不會讓自家飯店後繼無人。難怪那對夫妻能那麼悠哉,因為任流風的承諾一向比他們在國會殿堂上搞的法案還有效力。
臨走前,於濟寬才忽然想起地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沉甸甸的東西交給他。
「這玩意兒是人家送的,我根本用不著這古董,還是送你比較適合。」於濟寬說完,即由來伯送他到門外。
任流風拆開他丟到手上的小紙盒,才知道他給的是怎樣的一份大禮——古拙無奇、沉黑無華的一方端硯。
任流風揚起一道眉,炯炯的眼裡閃過趣然的光。
那個人家,到底是真不識貨或是別有居心,竟然會把這絕對有資格擺進故宮的玩意兒送給他?
突然,任流風的眉頭皺了一下,接著,他將手指在口袋裡碰到的硬物取了出來。
一張正面貼著照征的學生證亮在眼前,也同時讓他想起跟她有關的所有事……
他笑了。莞爾又帶著楊懷的笑意,染上了他俊爾的臉龐,也奇異地使他的心思完全從寶硯轉移。
朱曉辛 高級職業學校美容美發科三年D班
原來這半個月來,一直用那雙小鹿似的眼睛不時跟著他打轉的小傢伙終於現形了。
昨夜,一在台下發現那頭洋娃娃似的卷髮,和那雙無辜眨巴的大眼睛,他就認出她了。只是他沒想到會在昨夜那樣的場合遇見她、更沒想到她會用那樣的方式讓他遇見。果然如他每天早上的觀察結論,她的魯莽與迷糊並不限於早兩至於今天早上的招呼,實在是因為她一直抬頭看著天空的呆愣舉動,讓他忍不住想逗逗她,哪想到她的回應竟是落荒而進……
也是在那一刻,任流風第一次虛心地檢討自己:怎麼他的長相加氣質,還沒修練到老少咸宜的地步嗎?
看著手中這張學生證上的彩色大頭照,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讓這半大不小的女孩偷窺了半個月,最近這幾天少了那雙目光的追隨,他竟還有些不習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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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除了放學後去「向日葵」打工替客人洗頭的時間外,朱曉辛不小心發現自己好像過得很恍神。早上不是忘了帶便當、就是帶了便當,裡面卻沒裝飯;熟悉了兩年多閉著眼睛都能摸到的學校,她竟然還會演出過校門而不人的笑話;要上課的美發工具忘在學校;被學校廣播去領回學生證才知道它竟曾被她丟失;老師點名叫別的同學名字,她突然舉手喊有……總之,她最近鬧笑話的次數倍增,不用別人好心地提醒,她自己已經察覺到了。
朱曉辛是知道自己偶爾很迷糊,神經線條粗到足當火車鐵軌,這是於倩與她相交幾年下來的評語。可是長到現在十九歲,她好像也沒像最近這樣,生活陷入一團糟啊!
難不成她是……遇到不於淨的東西?這是回中部去的關於倩,在和她打電話聊天時,這麼嚇她的。
而朱曉辛,竟還真傻傻被嚇得第二天要老媽帶她去廟裡拜拜。
其實,她也並不是真單純迷糊到什麼事都不會去推測思考,到最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接著恍然大悟。
她終於知道自己失常的原因了,因為,她沒到公園去。她沒去餵小貓小狗、沒去呼吸早晨公園的新鮮空氣、沒去看人家做運動……好吧、好吧!其實她是沒看到那一頭烏黑光澤、讓她手一直發癢心一直蠢動的長髮啦!
之前那半個月,她每天最大的樂趣和幸福,就是去公園偷看人家的美麗長髮,而且更進一步地,這動作似乎成了她一天美好心情的開端,就連學校放假,她這上了痛的傻瓜還是習慣性地準時到公園報到。
「唉!」朱曉辛忍不住大大吐出一口氣,一頭趴在課桌上。
就是因為太丟臉了,自從那天被他發現她的偷窺再加上把書包丟給他撿後,她就不敢再去公園了,就連想要偷偷去,她也會感到頭頂快冒出煙來……總之,現在的公園成了她的禁地,就算她每天一早踩著腳蹬車經過時有多想要停下來,偷偷、悄悄地看他一眼也好,不過到了最後,她還是努力克制住,低著頭給它狠狠飄過公園大門!
「……這是C班的人說的,聽說她們對那位新來的老師已經完全陷入瘋狂狀態,就連昨天才第一次上他課的B班,也放出風聲說要把原來被挪去上別堂課調回來讓他上……」
「哇塞!那個美術老師的魅力真的有這麼大啊?」
「誰教我們學校陰盛陽衰也就算了,僅有的幾個男老師不是老的老、就是醜的醜,難得啊,來了這麼一個聽說既年輕又帥的男老師,你說她們能不瘋狂嗎?」
「太不公平了!為什麼我們就沒有這個福利?我們也要年輕又帥的男老師!」
「對呀、對呀!我們D班那個莊明美,明明是個老小姐,卻愛裝年輕,脾氣又古怪,為什麼這個學期她又排來我們班了,不公平……」
吱吱喳喳的討論聲到最後氾濫成一片鬧哄哄的抗議。
原本還沉溺在自己思緒中的朱曉辛,被耳邊陣陣高亢的聲間給拉回現實。她有點茫然地抬起頭,似乎搞不清楚狀況。
呃……是全班已經投票表決要集體罷課了嗎?
「喂!各位同學!聽說A班下一堂就是那個老師的課,有沒有人要去看看他?」班上有名的八卦站陳美吟突然舉手一呼。
「真的?!」
「哇!我要去!」
「我也要!」
「快走、快走!」
一陣尖叫響應,接著宛如逃難的人潮活生生在美三D班教室上演。
朱曉辛目瞪口呆地看著幾乎在眨眼間淨空一半以上的教室。
「曉辛,你不去嗎?」坐在她後面的林可華突然推她一下。
「去……去哪裡?」震驚中。
「看帥哥啊!」一臉興奮的林可華已經拉起她往教室外跑。
「等……等一下……」不自主被拉著跑,朱曉辛差點喘不過氣來。「快上課了……」
「反正是自修課沒差啦!而且你沒看到,就連我們班長也來了?」不過就在隔壁兩間,林可華捉住朱曉辛努力切進已經圍了一堆包括她們班和顯然聞風而來的其他班女生的A班教室外、一個窗口位置就定位,而班長楊雯雯果然就在她們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