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遙摸了摸被揍的後腦勺,臉上不見一絲氣惱,反而笑嘻嘻的。
「誰說!我不過是從小陪小姐玩,小姐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哪有這麼大本事教壞小姐!?倒是你們,才是寵壞小姐的罪魁禍首。只要小姐開口要個東西,你們一群人已不得立刻變出來給她;每回夫人在處罰小姐,拚命替她說情的還不都是你們……唉!有時我真懷疑,我只是我爹從臭水水溝裡撿回來養著好玩的棄兒。」
「哼哼!臭小子當然沒有小姐香!女娃兒本來就是要讓人疼的,你這臭小子跟人家爭什麼寵!」紅臉漢子無常魯,對從小看到大的小子極盡挖苦之能事。
「彎月小姐、我的大小姐,你也聽到了吧,原來女娃兒才會被他們用手心疼,難怪我老是得不到寵愛,老是被人用『拳頭』照顧……」
如他所願,立刻有人用拳頭照顧他。
少女重重地出拳,輕輕地落在他肩上。
「我不揍他們了,現在我只想揍你!」
笑容又回到她的臉龐、回到她的眼睛。
少女,向彎月,當然知道他們只是想平息她的怒火。
她已經冷靜多了。
因為她已經冷靜多了,所以現在才想到,要是剛才真為∼群無知的笨蛋浪費力氣,實在不划算。
向彎月承認自己一向衝動,不過她更討厭事後後悔。
所以她做過很多事,有趣的事。愚蠢的事。
所以她挨過不少教訓,險送命的教訓、該得到的教訓。
不過,就算她做過很多事、挨過不少教訓,她的行動依然比思考快半步。
傅遙嘻嘻笑著,倒了杯茶給她。
「一杯茶抵一拳,怎麼樣?」
四周眾人的話題已經轉向別處,向彎月的怒意也來得快去得快。
她接下傅遙的茶。
「那四個黃衣漢子是華山派華山四劍,華山四劍左面一桌的兩名褐衣人是飛鷹門弟子,還有,如果我猜的沒錯,那個大塊頭應該就是連環刀史嚴。其他的,只是些小角色。」
說話的,是傅恆。人稱活江湖的傅恆。也就是傅遙的爹。
他的武功與出了名的機智冷靜,是他被派上這回任務的主因。
向彎月喝著茶,靈黠的眼波隨著傅恆的介紹,在那些人身上轉了一圈。
她的臉上帶著笑,帶著直率的笑。
「看來藏意山莊的獨孤公子真的讓人又愛又恨,讓我也等不及要見他了。咦!?」
就在同桌三人才為按下她的衝動鬆口氣時,卻沒想到她突然又有了新目標。
三人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三人提心吊膽地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向彎月看向窗外。
她看到了一個人。她看到了一個正在倒媚的人。
那個笨蛋。
那個還沒變聰明的笨蛋。
向彎月沒想到還會再看到那個要狗不要命的笨蛋。
而且那個學不乖的笨蛋又在做蠢事了。
向彎月冷哼一聲。
「小姐,怎麼了?」傅遙瞧外面沒啥有趣的,不過見到一個呆書生氣喘吁吁地衝著乞丐跑過去。
看不下去了。向彎月真的看不下去了。
「我馬上就回來。」
丟下一句話,丟下三個人,向彎月紅色的身影已經住客棧外掠去。
第二章
街心。日中。
落魄的書生正努力地想追回他的錢。
錢,當然不會跑。跑的是偷了錢的人。
「小……小偷……我的……錢……」他真的快不行了。
他的錢。他辛辛苦苦擺字畫賣得的錢,就這麼輕輕鬆鬆被個乞丐偷著跑了。
他一向相信好心會有好報的。怎麼他好心的丟錢給一對可憐乞丐母女,卻在轉身問就遭到這樣的報應呢!?
不行了!他真的跑不動了。
眼看著前面身手矯健的乞丐離他愈來愈遠,他就愈急。愈急,他就愈跑不動。
突然,他摔一跤跌在地上。他一跤難看地跌在地上。
路過的行人,有人暗笑、有人視若無睹。
他窘紅了臉,手忙腳亂地趕緊想爬起來。
不過,他才剛體驗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句話的至深含意,沒人幫他也就算了,竟然有人衝著他喊——
「待在那裡不准動!笨蛋!」是一個清脆的女聲。
聲音怎麼有些耳熟!!
抬起頭,他只看到一個紅色的影子迅速從他前面跑過去。
影子,怎麼也有些眼熟!?
他就這麼呆呆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思索起來。
····························
向彎月對自己的輕功一向自傲。
因為自傲,所以她自信立刻能將小賊手到擒來。
她失算了那小賊的狡猾與對附近地形的熟悉。
那小賊知道有人追,故意在曲曲折折的巷弄裡鑽高鑽低。
向彎月有好幾次差點失去他的蹤跡。
不過向彎月如果肯輕易放棄,她就不叫向彎月了。
所以,前面的小賊很快就發現,他遇到的似乎是不同以往能簡單甩掉的麻煩。
「小賊!本姑娘就要看看你還能跑多久!?」
向彎月追得心頭火起。
小賊匆匆忙忙地趕緊又竄進另一條小巷。
「哇!」
前面突然傳來一聲大叫,向彎月立刻奮步追上前。
一轉過彎,人眼的景象雖然讓她一陣驚詫,卻仍不忘她的目的。
她一伸手就將地上的小賊揪起。
拜意外發生之賜,她捉到人了。
意外,指的是這賊被人撞倒的意外。
不過,和人相撞,倒的卻只有這位不濟的賊兄。
嘖!
「喂!你撞到人了不會道歉嗎?」
向彎月重重拍了下手中賊的後腦勺,存心發洩追著他滿街跑的一肚子火。
那猥瑣小賊腦袋吃痛,縮著脖子努力掙扎。
「對不起!應該道歉的是我們,是我們撞倒了他。」
道歉的是對方。
意外的是向彎月。
第一次,她不由得認真地打量對方。
對方,有三個人。三個男人。
三個男人,有高瘦、有俊秀、有……
還有∼個,向彎月竟然難以形容站在他們後方的男人。
那個男人,白衣、整潔。慵懶的眼神。尖挺的鼻子下留著兩撇鬍子、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白衣男人明明沒有另一個男人的英俊好看,可是他全身上下所散發出的一股奇特魁力,卻足以使任何人相形見饳。
白衣男人黑墨的眼睛也望向她。
他在笑。
向彎月的心彷彿突然被人用力撞了一下。
真是莫名其妙。
她皺了皺鼻,對他不馴地抬起下巴。
「你笑什麼?我可沒要你們道歉!而且你們幹嘛跟他道歉?」
她突然把手中小賊轉過來,對著他柳眉直豎。
「拿出來!」
「拿……拿什麼?」
「你還敢裝蒜!」
隨著向彎月一聲不耐的斥喝,小賊的脖子上已經緊貼著一把冰冷的短劍。
「啊!救……救命……三位大俠,我跟這位小姑娘無冤無仇,她……她要殺我……
嚇了一跳,小賊卻立刻機靈地轉向那三個男人求救。
「我數到三,你再不把剛才偷到的東西交出來,就算你把祖宗十八代統統請來也救不了你。—……」向彎月決心要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止。「二……」
「要不要我幫忙?」
一個聲音突然揚起。一個充滿了煽動吸引力的聲音突然揚起。
「公子,快救我……」小賊立刻回應。
出聲的是白衣男人。
向彎月瞪向他。向彎月溫惱的眼睛瞪向他。
他對著她燃燒的眼睛微笑。微微壞意的一笑。
「小姑娘,我是問你,要不要我幫忙?」
嚇一跳的不只是那賊,還有向彎月。
向彎月斜眼他的眼神成了懷疑的直瞠。
「你確定你是要幫我?」
白衣男人用修長的食指撫了撫他唇上的漂亮鬍子。
這是他的習慣。
這是自從他留了這兩撇鬍子以來不知不覺出現的習慣。
有事的時候,他喜歡摸摸鬍子。
沒事的時候,他也喜歡摸摸鬍子。
「怎麼?難道我看起來像是一個善惡不分的人嗎?」他露出亮白的牙。
一個美麗得過分的女娃兒。
一個直率得過分的女娃兒。
他忍不住想逗逗。
向彎月莫名其妙覺得那男人的笑容刺眼。莫名其妙覺得那男人的鬍子礙眼。
向彎月突然莫名其妙覺得那男人上上下下都讓她看不順眼。
「你看起來像是一個討人厭的人!」她脫口而出。
有生以來第∼次被女人說討厭的白衣男人,掩飾不住愕然地咳嗽了兩聲。
「小姑娘,你不是說真的吧?」
一旁俊秀的男子、高瘦的漢子則悶著聲偷笑。
他們只聽人說過他們的爺是聰明的人、狡猾的人、幽默風趣的人……
討人厭的人!?
竟然有人說他們的爺是一個討人厭的人!?
向彎月的注意力忽地被手中捉著的小賊扯回。
「想跑!?活得不耐煩了。乾脆我先砍掉你的腳讓你跑不了、再砍掉你的手讓你偷不了……」
沒空理那白衣男人。沒空理那讓人渾身不對勁的白衣男人。
她對這小賊採取最快最有效的手段。
她眼睛眨也不眨,威脅地將短劍劃向他的右臂。
「啊!等……等等……我拿……我拿出來……別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