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忍著刻痛,用亮不畏懼的眼睛看,他可微弱的聲音洩露了她的身體狀況:「我告訴你,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會說……你就是打死我,我還是不知道!」這話聽在眾人耳中意思明顯的是:就算打死她,她還是不會招供!
一個勇氣十足的女殺手,可惜她遇上的,是人稱鐵面冷血的穆長風。
「再打!打到她說為止!」他用奇異的眼神看著她,然後下令。
鞭子再次朝她的背落下。一下、兩下、三下……
她並沒有求饒,只是用一種詭譎渙散的眼神看著穆長風,然後將精神自身體中抽出,將自己的思緒集中在某一個地方───她在下意識地使用一種讓自己似乎不要去感覺疼痛的方法。可是她仍痛!那渾身灼熱的痛讓她的腦子愈來愈麻木。再跟眼前那一片黑暗掙搏,她允許自己讓它帶走……
※※※
再次醒來,她發現她根本動也動不了。
她正躺在床上──不!趴在床上。當她睜開眼睛,腦子仍純然空白無痕時,第一個接收到的訊息就是:痛!然後她想起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她被鞭打了幾下?
現在她趴在床上,才動了一下就發現背部傳來的劇痛實在不允許她如此做。
她蹙緊了眉,轉頭打量著四周。這裡還是剛才的地方,只是現在這裡除了她,並沒有其他人。他們呢?
他們到底是誰?為什麼一定要逼她說什麼話?而她……她又是誰?
她真的記不起任何事。她的腦子除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記憶,甚至包括自己是誰?叫啥名字?從何處來?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為什麼會這樣!?在腦中搜尋不出一絲一點的記憶,她只好頹然無力地放棄。看來,她不知道為什麼失去記憶了;而那群人,他們似乎知道什麼事,而且他們要逼她說出什麼事……她到底是誰?
她的同伴死了?行刺計畫?
她記得其中一個人曾經這麼說。這是什麼意思?莫非她還有一個同伴?他們在做什麼?
行刺?行刺誰?……他嗎?
她驀地想起那個冷酷的男人,那竟讓她沒來由地一陣心悸。
突地──從門外傳來幾無聲息的腳步聲讓她提高警覺地轉頭看向門的方向「咿呀!」一聲,房門被打開,然後一個高大的人影走了進來。
是他!
她不由睜圓了眼睛看著他。
那男人正是穆長風。他捧著一個放著瓶瓶罐罐的盤子,直步至她的床前。當他看到她已經醒來,並睜著眼盯著他時,他微一怔;腳下卻仍不停地直到床邊。
「你是誰?」她並不想費力地抬高著頭看他,視線只好垂在他的腰際。用最簡單卻直接的句子問他。
「穆長風。」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平淡的口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是誰?」她又問。輕輕一仰頭,她看到他英俊的臉,有著最莫測高深的表情。
看了她好一會兒,他突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動作──伸手摸向她縛綁著的、前額微沁血絲的巾布,用一種古怪的語氣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搖頭,這時才奇怪地注意到自己頭上綁著的布巾。她抬手要將它拉排下來。
「別動!」他捉住她的手,阻止她。
「為什麼要綁著這個?」她也動不了。她這一動,又牽動了背部的傷,那抽痛令她臉色刷白,卻仍咬著牙問。
他注意到了。放下她的手,輕輕抓開覆在她上半身的薄被。
她倏覺背部一涼。想到什麼地,低頭,猛然發現被下的自己竟一絲不掛、毫無衣物蔽體……
她又羞又怒,潮紅著臉,些時也不管她這動又會惹來的疼楚,硬是伸手要將被子拉上。
沒想到穆長風又一把抓住她。
「不許動!」他沈下臉叱喝。
她又痛又赧又急。「你到底在對我做什麼!?放開我!快放開我!」為什麼她沒穿衣服?該不是他……
穆長風將她的手按回枕上。「你敢再動一下,我就把你綁起來……或者再補一鞭!?」
他毫不憐惜似的冷冷開口。
她身子一僵。半是他的威脅,半是因為她的背部正因她劇烈的掙動,已經疼得不像話了。
她閉著眼睛,無力地將頭趴在枕上,喘著氣息,惱白著臉。
「你……你這個無恥之人!」想到自己的身子可能已被他看光,她的頭皮不由陣陣發麻,更有種生澀、怪異的感覺──好像並不是很討厭似的;她更在意的,竟是她背上醜陋的鞭痕讓他看到了……
好一會兒,她並沒有聽到他說話,耳邊只傳來一陣「咚咚叩叩」的輕響。她有些好奇地睜開眼睛,偷偷向他瞧去,卻見他正專注地拿著他剛拿進來的瓶瓶罐罐在盤裡調和,而她鼻間還聞到一抹淡淡的香味。
「你在做什麼?」她不再假裝沒看他,突然開口問。
沒什麼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動了一下:「調藥!」隨即不再理她。突地俯身,將手上的藥粉輕輕倒在她背部。
她呆了一下,只感到背部傳來一陣舒適的清涼,似乎將那燒灼的疼痛澆息了大半。
他在替她抹藥。
「很醜是不是!?」似已習慣自己的身子裸露在他的視線下,過一下子,她突如其來地說。
「什麼!?」他楞了楞,輕喃。
在她背上交錯無數的新舊傷痕依然令他怵目驚心。除了咋夜那四條血紅的鞭痕外,從她的左肩至右腰,有一條明顯刀疤的痕跡,此外,在她背上九有大大小小微暗、不顯著的刀傷與另一種鞭痕……那種痕跡是長期累積下來的!穆長風可以確定有人在她身上做了什麼。
殺手是一種古老神秘的行業。身為殺手若非為了錢,便是為人所控制。一向冷眼觀世情,穆長風對這種殘酷的事早已司空見慣,練就了漠然處之的態度,可是看到她身上的傷痕,他的心竟充塞著一股莫外的怒氣,對自己下令鞭打她的行為更是突然感到一陣噁心……
可是……該死!她還是要刺殺他的殺手!
「為什麼還要好心地替我上藥?你不是應該要把我打死嗎?因為我沒有說出什麼……」
她將頭轉回去,沒看他。
「把你打死就問不出什麼了。」他不露一絲情感地說。手指仍帶起她渾身陣陣酥麻地輕輕撫滑著她的背部肌膚。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你到底要知道什麼?我現在的腦中一片空白,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能讓你知道什麼!?」
他手上的動作一停。
「你說什麼!?」懷疑地凝視著她的後腦勺。
她轉頭,認真地看著他灼灼逼人的眼,一手忍不住扯著頭上的巾布。
「我的腦子裡什麼事都想不起來,甚至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現在我的腦子只裝著你們!你懂嗎?我記不得了,我什麼都記不得了……也許,你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是什麼人……」她的眼睛無奈,卻又無邪地凝著他。
喪失記憶!
穆長風不無震驚地瞅住她。會嗎?她竟然喪失了記憶?莫非因為是喪失記憶,所以任他怎麼逼問她,她還是不知道!?她說她不會說,不是因為她不說,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
他伸手住她又要扯開布巾的纖手,雙目神光電射、威稜稜不可逼視地看著她的頭。看來,若不是她的演技太好,就是她真的因為跳崖時跌撞到腦子,所以才失去記憶……
「無邪的殺手……」攫獲住她一直未變、恍若稚子的眼睛,他不由輕喃。
「我叫無邪!?」她耳尖地聽到他前面那兩個字,不禁問。
他微怔楞,而後若有所思地直視著她:「沒錯!你的外字叫無邪……你叫方無邪!」
一個饒有深意的名字!
他相信她!他叫她方無邪。
※※※
一個嬌小的粉紅色影子從裡面直衝出來,並且直接衝進高大男人的懷裡。然後一陣嘰嘰咕咕,伴隨著悅耳明爽的俏笑聲從他懷中傳出。
「我好想你哦!你可終於回來了!有沒有帶回什麼新鮮玩意兒要給我的?我在家裡快悶死了,二哥又老不讓我出去玩,簡直像個老頑固……」
大門前恭立了幾外僕人,見小組仍不改頑鬧的舉動不由在心裡暗暗一笑。而那在外兩個月,終於回穆家莊的大莊主穆長風,摟著她,一向嚴肅正經的臉龐只閃過一抹笑意,不瞭解他的人還以為他不高興呢!
「你二哥不把你看牢,你這丫頭現在不知瘋到外頭哪裡去了。是我要他好好看住你,不許你出門的!」穆長風睇了她一眼,把大哥的威嚴全使出來。
穆小風不由氣嘟著嘴,跺腳不滿:「我早該想到,原來又是大哥!」
「臨出門前,我可是交代你背全二十首詩,晚上考你,通過了考試才能把禮物給你!」
穆長風不必使半分氣力,就可以令她乖乖投降。
果然,穆小風苦下了臉,根本早八百年就忘了背詩的事。她可以不背呀!可她很好奇她大哥到底會帶什麼禮物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