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冷寂。月淡,星稀。
兩條黑影迅速、幾無聲息地穿過客棧後的一排房院,最後停在西廂第二間房前。其中一個黑影將身子半伏在門扉上,似乎正在傾聽房裡的動靜。一會兒,那人在紙糊的門上用手指輕悄地戳了一個小洞,然後取出一根細長的竹管,湊到唇邊往房裡吹了一口氣。
向身邊的人點個頭。確定房裡之人無法脫逃後,兩個蒙面的黑影用劍撬開門閂進入房中。
那一高一矮的蒙面人用極快速的動作靠近床邊,看見床上正躺著不動的男人時,那高大的影子立刻舉劍往男人的左胸刺下。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原本應該昏迷沈睡的男人,身子竟然往旁一翻,堪堪躲過那致命的一刺。
銳利冰冷的劍正怵目地插在床板上。
兩個蒙面人明顯地動作一停楞,但旋即又揮劍刺向那男人。
而那男人這回顯然不再保持沈默,身子俐落、迅捷地躍起,一手扯起被子丟向他們,然後趁機跳下床。
「你們是誰!?」男人站定,沈穩嚴峻地開口。在黑暗中冷眸如寒光地盯著面前來意不善之客。
那兩人沒說話,倏地一起揮劍向他劃去。
男人輕哼了聲,赤手空拳迎向他們。
打鬥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異常刺耳,並且立刻引起隔壁房的注意。才一下子,左石兩間房已經衝出四、五個衣衫不整的大漢,機警地跑進男人的房裡。
「什麼事!?……刺客!」看見房裡的景象,有人喊了聲。所有人立刻圍了上去。
兩名蒙面人似察覺情況不妙,撒下那男人,長劍一格,排開眾人,動作敏迅地逃出房。
眾人立時追了上去。
蒙面翻過客棧的圍牆往外逃去,身法疾若雷風。而身後追逐之人武功皆不錯,追蹤獵物更是他們的看定本領,饒是蒙面人施盡輕功仍擺脫不掉他們。
直至郊外一處再也無路可退的山崖邊,蒙面人終於不得不停了下來,然後轉身面對著追上來的人。
那幾外漢子似乎將追刺客當成捉螞蟻般容,易這時也停了下來,在離蒙面人二、三十步外,趁著微黯的月光,打量著被困在崖邊,已經無路可逃的蒙面人。
「逃不掉了吧!快說你們是誰?為什麼要行刺我們莊主?」一個滿臉大鬍子的漢子首先疾聲喝問。
似乎沒聽到他的話,那一高一矮的蒙面人手按著劍,只盯著他們剛才欲行刺的男人看,不語。
高碩冷嚴的男人,英俊的面龐又硬又寒,站在前,方回視著他們。
「看來,你們是不打算說了。」他冷冷地道。話落,原本靜靜站在那裡的蒙面人突地同時舉劍,運力將它們直直射向男人;那又疾又猛又狠的動作,並沒有讓那壯碩的男子驚愕。
彷彿早看穿他們會有這舉動似的,他只把軀體往旁一閃,巧妙地避開那兩劍,而後面四、五個人即刻衝上去要制服那兩外蒙面人。
眾人上前正要抓住他們時,人震撼的,那兩外蒙面人竟一齊轉身往山崖躍下。
一群漢子剎那間只能怔怔、無意識地看著兩個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方向。那毫不遲疑的、堅決壯烈的舉動竟讓他們心裡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下去把他們找出來,我要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冷峻的語氣劃破窒人的寒意與冷寂的空氣。眾人立即分頭行動。
在過了快大半夜後,終於有人分別在山底下和山腰半攔出的樹上找到他們。跌下數十丈的高度,在山底下被找到的蒙面人早摔死,抓開面罩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年輕男子面孔;而被山腰打棋樹枝扶住,沒摔落山底的蒙面人,好不容易才被人發現,將他拉了下來,扯開面罩,眾人不免一驚───女人!這蒙面人是個年輕的女人!
「沒死!這女人還沒死!」探了她的頸脈,突然有人驚叫出聲。一身黑衣渾是塵灰,肯定從上面跌下來傷得也不輕,幸而被那捆棋出的樹攔住才暫時保住性命。現在這倖存的蒙面女子正昏迷著。
「把她帶回去,在讓她死之前問出一些話!」那男人冷森森地說。
※※※
黑衣女子醒來,立即面對數外虎視眈眈看著她的男人。而她渾身燒灼似的刺痛讓她的眉峰輕輕擰了下,但是她仍克服身體的疼痛,毅力堅定地從床上坐起。
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她……在這裡!?
「她醒了!」圍在床邊的三個男人中有人叫著。
她只能看著他們,頭上傳來的陣陣痛楚讓她不由伸手按著!她的額頭怎麼會綁著布巾?
「快說!你到底是誰?你的另一個同伴已經死了,你們的行刺計畫已經失敗。被我們捉到,你若不說的話,可會有一頓苦頭吃!」一臉凶樣的中年人將手指關節弄得嘎嘎作響,叱問她。
他在說什麼?另一個同伴?死了?行刺計畫?
「你們是誰!?」她突地開口。聲音輕柔卻隱含堅定。
她不是令人一眼望之驚艷的女子,她的面貌只能說是清麗,可不知怎地,那張清麗的臉蛋卻能緊緊攫獲住人的目光,彷彿靜靜待放的幽蘭,沈靜的美讓人不由自主被吸引……尤其那一雙清澄恍若無邪的翦翦眸珠,更是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一雙無邪眼睛的主人竟是一名刺客、一名殺手!
不知怎麼地,他們竟覺得一陣惋惜。
那外面孔森絕的男人步至床邊,高大的身影氣勢威嚇地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著她,而那銳芒四射的寒光讓她的眉頭又輕輕擰了一下。他是誰?
「在我面前裝傻沒有用。要讓你說話的方法有很多,你不說的話,我們可以一樣一樣試,直到你想說為止……」很冷酷的語氣。
他們到底要她說什麼?她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為什麼他們一直逼她!?他們是誰?他們為什麼在這裡?她為什麼在這裡?
即使她的頭現在很痛,她也沒有再去按它。因為那沒有用!
「我不會說。」面前這個男人很威嚴、冷酷,可她沒有一絲退怯地輕輕回他。她說的是實話。
男人眉毛一揚,然後又迅速蹙回,表情愈見凌厲。
「你不會說,還是不能說?就算你不會說、不能說,還是要說。說!到底是誰派你們來行刺的!?上次那兩個殺手跟你們是不是同一夥人?」上回那兩個行刺他未遂的殺手被捉住後竟咬舌自盡,這種相同的手段不由令他懷疑其中的詭異。而這唯一存活的女殺手,她的舉止、她的行為在在透露著古怪……她太平靜了!平靜地彷彿不曾發生過任何事。若不是穆長風親自捉住她,他可能會不相信她是剛才那外一意要置她於死地的凶狠女殺手!在她的臉上,他找不出一絲侷促的表情,反而她純亮的眼神讓他心神一悸……該死!猛然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著迷於她的波光裡,穆長風攸地一驚。大手一伸,一掌扣住她柔細的肩,有些粗暴地道:「你到底說不說!?」被他抓住的肩著實疼,再加上額頭傳來的陣陣抽痛,使她的臉色不由更君蒼白,可她並沒有屈服。坦蕩蕩而清幽幽的眼神瞅著他:「我不知道你要知道些什麼,你要我說什麼!你就是逼死我,我也不知道!」被她毅然、不畏的態度懾住,除了穆長風,所有人皆忍不住在心裡驚歎。
穆長風目光有如寒冰利箭掃過她的臉龐,表情諱莫高深。突地,他一把將她拉下床,然後將她推到一旁,冷冷、不含一絲遲疑地道:「把她綁起來,打到她招供為止!」
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她就發覺自己已被拖下床,並且被他的大力道狠狠地摔在地上。還沒從七葷八素中清醒,她又被人架起,然後她的兩隻手,被一條粗繩索牢牢地並縛住。
她抬頭看著眼前那個一臉凶樣的男人。他正用很無情、陰森森的聲音對她道:「我不會對女人留情,怕痛的話就喊出來……」他嚇喝她似的,把手上的短鞭在空氣中一抽,發出一種殘忍刺耳的聲音。
她的眼神閃過一道異樣,身子幾不可察覺地畏縮了一下,在她空白的記憶裡猛地浮躍出什麼東西讓她害怕。但立即地幾乎下意識反應似的,她迅速平靜下來,彷彿經歷了什麼似的,她以平板、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道:「我不會喊痛!」
那男人楞了一下,似乎想不到她會這麼說,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勇氣。但偷瞄到一旁主子陰冷的表情,佩服歸佩服,可不敢稍露他心裡的想法,趕忙惡聲一喝──「好!」
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抓住她,讓她不能脫逃,他揚鞭往她背上一抽。
那刻烈炙熱的痛楚立刻從後背蔓延到她全身每一條神經。她咬著牙。
「你說不說!?」穆長風宛如一尊石雕像,坐在她面前,眼皮子也沒撩一下,直直盯著她慘白的臉蛋,一帶一絲感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