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會在這裡醒來?他說她已經昏迷了四天四夜?怎麼可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長風舀起尚熱騰騰的藥汁,細心地吹涼了些,再湊到她嘴邊要她喝下。
「知不知道好做了什麼傻事?」
那一天穆長風清醒後,第一個發現的就是被他摟緊在懷裡的方無邪,而她全身冰冷的溫度令他心痛如絞,似乎模模糊糊地憶起,在他感到冰寒的時候一直偎著他的一個柔軟、溫暖的軀體。他立刻明白她做了什麼事!又痛又憐又氣又動容,穆長風發現了這個為了要救他,而讓自己發寒的女子已經昏迷了;他立刻放出了訊號。果然沒多久,一直在附近搜尋他們的護衛們就趕到了,而染了風寒的方無邪在他們至下准堂口時,仍昏迷不醒,直到現在……
聽他說完,她搖搖頭。盈盈眸光突地望向他的肩:「你的傷……」他認為她對他做的是傻事嗎?
「我的傷不礙事了,倒是你,身上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他逡巡著她的臉蛋,將最後一口藥送進她的嘴裡後,用袖子替她擦了擦嘴。
方無邪搖搖頭。
「好!那麼現在我要你好好地休息,恢復一下元氣……」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著,並且雙手將她重按回枕上躺著。
方無邪才剛醒來哪還睡得下!?及時抓住他要從她肩上收回的手。
「長風……」
「嗯!?」
「我……」她咬著下唇,眸珠半掩地看著他。
「怎麼了?無邪,有事就說。」他的神色並無一絲不耐,倒是溫和得緊。
就著他的手,方無邪慢慢坐了起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天那些殺手現在怎麼了?……我想知道!」
她沒辦法忽視那天的感覺,看見他們那種熟悉而又怪異的直覺……他們的殺手;而她,不也是殺手嗎?他們那種沒有表情的眼神,甚至只有對殺刃狂烈的樣子讓她不由自主地害怕;但卻也莫名地,心底湧上一抹很深很沈的悲哀……彷彿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什麼。
穆長風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溫柔與剛毅並存的眼睛緊緊望進她的眸海中,似乎從她的神情中搜尋到了什麼。
「無邪,不管他們是什麼人,都跟現在的你沒有關係。他們是他們,你是你,聽明白了嗎?」
「可是我……」
「聽話!這事我來處理,我要你別再想這件事,好嗎?」他半是嚴厲半是哄弄地說完,旋即低下頭,封住她啟齒欲言的朱潤小嘴。
方無邪根本沒有反對的餘地。
※※※
「我看他們那些殺手根本沒用,兩三次的行動都沒有成功,穆長風那小子還不是好好地活著!?」
「我想不是殺手沒用,而是穆長風命大……也許我們該換個方法……」
「難不成你已經想到好辦法了!?」
「屬下是已經想到了,不過……因為這個是下下之策,所以屬下才一直沒說出來……」
「只畏能除掉穆長風這威脅就好,你先說說看還有什麼下下之策!」
「這個計畫,我們只須要一個人的全力配合,如果成功了,也計老爺可以順利地弄垮穆家,或者把穆家船業接收過來而不必殺掉穆長風……」
「哦?你倒是快說說計畫的內容是什麼!」
「是!」
※※※
新上任的下准堂主阮鶻天剛向穆長風報告完他整理好的堂務,立刻有手下匆匆來報。
穆長風聽完消息後,臉色一沈,二話不說立即往門外而去;阮鶻天和兩名手下也跟在後面。
這時,在後院的一隅──引開守門的侍衛,一個人影迅速地閃進裡面。一陣寒氣撲面而來,那人影連遲疑都沒,便循著階梯走進通往地牢的通道。
牆上的火炬照著一個纖細的身影,而那張白皙秀麗的面容略帶著緊張的神色──那是方無邪!
只見她快速走過通道,一下子即進入幽暗冰冷的地牢中。當她看到偌大的地牢裡正關了一個人時,她暗咬牙,馬上走了過去。
昏暗不明的火把已足夠將牢裡的人影照出,那動也不動躺在地上的是個年輕的黑衣男子。
方無邪靠近他,才發現他正面無表情地睜大眼睛看著上面。
「喂!」她喊他。
不知是否沒聽見,他仍沒有反應地依舊瞪著上方,眼神渙散。
「喂!你聽得到我嗎?」方無邪不肯放棄。
為什麼來這裡?從其他人口中探出那天除了被滅或當場自盡身亡的,還有一個殺手被帶回來關在地牢裡時她就想來地牢看看──她克制不了那種想知道一些什麼事情的衝動!她想看看這名殺手……也許,她可以從他身上知道什麼,所以她趁著穆長風在忙的時候偷偷地跑了來。
他怎能阻隔得了她想解開這個謎團的慾望?
地牢裡的黑衣人連眼睛也沒眨動一下,她懷疑他是不是還活著。偏偏他又靠在牆的那一邊,她無法接觸到他。
轉頭看了看四周,當她發現掛在牆上那串鑰匙時,她立刻決定──她要打開牢房!
打開牢房並沒有費去多少時間,方無邪一跨進牢裡,腦子裡根本無一絲危險意識地立刻朝他接近。
「你還好嗎?」她一面問著,一面探向他的鼻間。
倏地──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出乎意料地在她的手伸過來時,以極驚人的速度翻身、躍起,然後往打開的牢門外竄去。
方無邪發現才跑出牢房就不見了他的蹤影,她馬上衝上階梯,打開了通向外面的門。還沒適應外面的強烈日光,才剛要往前跑就被人在猛然間拉住了手。等她回過神,立刻發覺自己正面對著一張森寒凌厲的面孔。
穆長風!
方無邪心一跳,微轉過頭,看見所有人都悄悄退了下去。
「他跑了!」他一定也看見了。瞧他一臉諱莫如深,方無邪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你來這裡做什麼?無邪?」他靜靜地開口,低沈的嗓音似乎壓抑著某種情緒。雙掌在她纖細的肩上收力,又將她抓了回去。
「我……」她呼吸一窒,盯著他黑黝冒著寒氣的眼睛,抿緊了唇。「你知道我到這裡做什麼!」
穆長風的目光霎時銳如寒冰利剪。「你好像忘了我曾說過什麼話了,無邪?」
她沒忘!她只是不想記位而已,方無邪垂下頭。「他跑了,你不追嗎?」
「讓他跑回去原本就是我們計畫中的事,只是沒想到竟然是由你來放了他!不過我仍然想知道好你放了他的理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無邪?」穆長風的聲音由她頭頂落下──輕柔卻不容否定地堅決。
原本為了她放走殺手的疏忽而愧疚,聽了他的話不免鬆了口氣,可一逕的霸氣專制,卻不由令她產生反抗的心理──他,非得什麼都知道嗎?她非得什麼都告訴他嗎?
盯著他胸前的衣襟,方無邪沈默著。
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穆長風低頭,望進她黑白靈氣的眼眸裡,他開口說話,熟悉的男性氣息亮不放過地侵佔她的鼻間。
「無邪,為什麼不說話?」
「你……為什麼非逼我不可?因為我仍然是個受制於你的囚犯,所以在你面前我連一點隱瞞的空間也不該有,是嗎?」
「你真這麼認為?」他沈鬱著語氣。
「難道不是?」她淡漠地開口。
「想不想知道那幅畫中的女子是誰?」穆長風突地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深不可測的眼眸定定地看著她,嘴角有一抹飄忽隱約的神秘笑意。
方無邪一楞,迎視著他;而他唇邊那抹微笑竟讓她的心無由酸楚了起來。
「不想!」她冷漠地道。他為什麼突然要告訴她那幅畫的事?她不想知道。
「那幅畫,是我從她手中偷來的,畫像被她撕成兩半,我還得特地將它黏好,小心地藏在我的書房裡……等辦完了殺手這些事,我決定迎娶她為妻。」他炯亮的眼神燃著一抹深刻的愛戀,手指輕撫過她的臉蛋,依然微笑說。
方無邪再次被心底那抹突如其來的痛楚嚇了一跳。而他最後那句話,更彷彿是針刺般狠狠地扎進她的心口,腦子倏然一陣暈眩與抽痛……
她猛然別開臉,推開他,匆匆地往外走。
「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是我看那名殺手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才想到開門進去看看,沒想到他會突然跑出來……這就是你想知道事情的經過!你沒必要告訴我這件事的……」想逃離什麼似的,她跟他說了剛才他要的答案。然後她發現自己正準確無誤地撞進一具偉岸的胸膛裡,她立刻察覺不妙地要後退,可她身後繞出兩隻有力強壯的臂膀,已將她的後路阻去,她又重被制錮在他懷裡,動彈不得。所以末了她才有些惱怒地說了那句話。
「如果我說有必要呢?」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掙扎,從她的神情早知道了什麼;一手溫柔地撫弄她嬌嫩的唇瓣,認真地說。
方無邪突地擰起眉,腦子又悄悄泛起一陣陣抽痛,臉色突地蒼白了起來。不!她的頭該不會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