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只要遇上程夜色就沒救了。
程夜色的心,沒辦法平靜。程夜色的心,沒辦法再像遇到宮無敵之前那樣平靜。
她無法忽視宮無敵熱烈晶亮的眼睛。她無法忽視宮無敵的存在。即使她的視線只落在眼前燃燒的火堆中。她的心,仍在騷動著。
「我要走便走。這是我的事。」對白眉的問,她淡淡地回。
「這才不止是你的事!」宮無敵突然出聲。「你忘了你曾答應過我,不准自己一個人偷偷溜走的!我知道你答應的事絕不會食言,所以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你不得不走的事,對不對!?」
程夜色沒說話。
宮無敵卻笑了。
宮無敵笑得那樣莫名其妙,連白眉也忍不住投給他莫名其妙的瞥視,更何況程夜色。
程夜色終於將注意力給他。
「你在笑什麼?」
宮無敵就是要得到她的注意。
而他總有辦法得到她的注意。
「沒什麼。我只是在笑孟寶菱....」他輕易地轉移話題,就如同他輕易地得到她的注意一樣。
「我笑她以為易了容,再演一場戲就可以騙過我,她不知道,從她在街上接近我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是誰。可是那個時候你卻誤會我....」
宮無敵對她眨了眨眼。宮無敵狡黠地對她眨了眨眼。
程夜色,憶起那時的事。
憶起那時的事,程夜色有些不自在地微蹙眉。
「你誤會我對她有意思,還差點撇下我就走。」
宮無敵搖著頭。宮無敵沾沾自喜地搖著頭。
程夜色終於注意到了。
程夜色終於注意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眼神複雜她看著他。
「你早就知道她是孟寶菱,為什麼不說?」
「她跟大義莊、跟孟崇義有關係;她跟你也有關係....」
「....」
「你認為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身邊?為什麼要刻意接近我們?照理說,你是她的殺父仇人,既然她找到了你,應該恨不得立刻殺了你報仇,可是她沒有。她不但沒對你出手,還特意用詭計將你引開....我猜,我們不在客棧的那段時間,是不是有人拿了什麼信物給你,要你做什麼事?」
宮無敵說得就好像親眼目睹一切一樣。
白眉一向很佩服宮無敵那顆老是令人驚奇不已的聰明腦袋。而在看到程夜色微微驚怔的神情後,他更佩服了。
看來又讓這小子猜對了。
程夜色,被宮無敵的一段話弄得心疑了。而他最後說的,竟恍惚讓她以為他真的知道所有事。
所有事。包括孟崇義的秘密、包括他們的秘密....那天,她一回房就在桌上發現了兩樣東西。
信物和指示。
信物,是一枚金戒指。
指示,是一方絲巾上的字。
她被命令立即回門。
所以她走了。所以她來不及等他們回來就走了。
一直到半途,她才發現信物有假。
一發現信物是假,她也驚覺身後有異。
她竟被人跟蹤著。她竟被人以高明的手法一路跟蹤著。
不知道為什麼,她立刻想到了宮無敵。她立刻想到了宮無敵的安危。
她隨即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客棧,而那已經是一天後了。
宮無敵和白眉早已經離開。
但是她找到了宮無敵留下的記號。
如果不是找到了宮無敵留下的記號,她不會這麼快找到他。她更不會遇到孟寶菱舉刀向他的那一幕....她終於懷疑了。
她懷疑從大義莊遇上他開始到現在,有多少事是在他的「預料」中。
「夜色,我不是說過要告訴你,我中毒受傷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宮無敵看出來了。
即使她表情的變化只是細微。即使她眼神的變化只是細微。
宮無敵還是看出來了。
她終於注意到了。她終於懷疑了。
不過他喜歡這樣的程夜色。
他喜歡這樣終於對任何事、任何人不再漠不關心的程夜色。
宮無敵對她綻開一個樂然的笑。
即使接下來要說的事可能會要了他的命,他還是笑得出來。
他說了。他說出了那一晚和白眉夜探杜家的事。
不管白眉的辦法是什麼,他就是有辦法知道在他落腳的地方地想知道的事。
宮無敵很清楚他這無人所及的能力。
而宮無敵很有興趣知道,有孟寶菱在的地方是不是代表那裡就有她的同黨?
白眉只花了兩個時辰就給了他答案。
所以他們那晚去夜探杜家。
他們在杜家----當地最有錢有勢的杜家、也就是那個帶了八個保鏢的小太保的家----發現了孟寶菱和孟家人。
他們也被人發現了。
宮無敵身上中的暗器就是這樣來的。
宮無敵在說著。程夜色也一直在聽著。
程夜色一直不言不動地在聽著。
宮無敵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他看到火光映在她美麗清澈的眸子裡。
她美麗清澈的眸子漸漸變得深澳而敏銳。
宮無敵早已經有了決定。宮無敵早已經有了讓她知道一切的決定。
所以即使對著她逐漸冷凝的神情,他還是笑著。
「你一定在懷疑為什麼我對姓孟的事這麼注意,你甚至開始懷疑起了我....我為什麼接近你、我是誰、我跟孟祟義究竟有什麼關聯....夜色,你為什麼還不問我?我說過,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我統統都會告訴你。」
那確實是程夜色懷疑的。那確實是程夜色想知道的。
程夜色,發覺自己的心在緊縮著。
她彷彿有種預感。
她彷彿有種預感,當一切謎底揭曉後,她就必須做出她不想做的事。
而她不想做的事是什麼?
程夜色,看著宮無敵。心,莫名地一悸。
「說。」
她終於開口。低低地、冷冷地。
或許在這個世間上。只有宮無敵能察覺出她臉上的每一個變化。
或許在這個世間上,只有宮無敵能猜測到她腦中的每一個念頭。
因為沒有人比宮無敵更在乎她。
因為沒有人比宮無敵更瞭解她。
火堆,殘燼。
天色,微亮。
破廟裡,有三個人影。
三個人影。兩個相對默然,一個還昏睡末醒。
破廟裡,少了一個人影。少了的一個人影是白眉。
白眉早已悄悄溜出去自在。
宮無敵和程夜色甚至沒有注意到白眉的消失、天已經在亮。
因為此刻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
「孟崇義的身份是大義莊的莊主,可是他的另一個身份卻是個禁忌、是個謎,而他這另一個身份就是,他是金龍門的人....」宮無敵的眼睛正慧黠地閃著。「金龍門,應該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存在了,可是事實上,它卻還是存在著,只是除了他們,世間上沒有多少人知道它還存在。孟崇義是金龍門的人,不止是他,江湖上有不少人也跟他一樣....」
程夜色的面容在凝霜。宮無敵看見了。
「孟崇義是隻老狐狸。可是也不知道我們早就對他的底細感到懷疑,不過我們一直找不到他的把柄,直到你出現了....」
緩緩地,程夜色站了起來。
「你們,是誰?」
宮無敵也站了起來。
「宮家。當年也參加了英雄坡一役,照說,應該是金龍門的對頭....」
劍。一柄寒厲的劍在眨眼間出鞘。
寒厲的劍。在眨眼間抵住宮無敵心口。
宮無敵的眼睛眨也沒眨。
宮無敵的眼睛眨也沒眨地看著劍的主人。
程夜色,寒厲的眸光就如同她手中寒厲的劍。
「你,是宮家人?」
「我是宮家人,而你是金龍門的人,那又如何?」
宮無敵還笑得出來。他露出一種瀟瀟灑灑的笑。
那又如何!?
就算他是魔鬼、她是神仙,他就是喜歡她。他還是要喜歡她。
所以就算他是正派、她是邪門,那又如何?
程夜色,持劍的手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她看著宮無敵的笑,又酸刺又溫暖的感覺再次漲滿她的心。
「我該殺了你。」
「你要做的事,我不會反對。不過在你動手前,可不可以再讓我說幾句話?」
「....」
「你曾答應過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相信我。現在我要你相信的是,我說喜歡你,是真真實實地喜歡你。不管我是誰、你是誰....」
一種真摯的熱情燃燒在宮無敵的眼睛裡。
她聽見了。也看見了。
程夜色,只覺一股幾乎抑不住的氣血翻湧上來。
宮無敵突然伸手向她。同她攤開掌心。
銀簪。一枝普普通通的銀簪在宮無敵掌心。
他對她笑。笑得讓人心蕩神馳。
「我一直不知道這簪子簪在你頭髮上,到底會有多好看....」
他輕易避開她手中的劍,輕易靠近她身前。
程夜色,竟眼睜睜地看著他靠近、眼睜睜看著地把手伸向她。
她認得。她認得這簪子。
宮無敵千挑萬選出來的簪子。
宮無敵曾說要送給喜歡的女人的簪子。
宮無敵終於做了這件他一直朝思暮想要做的事。
他把簪子插上她的發。接著,他退後一步仔細地看她。
他笑著,他笑瞇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