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究竟已經過去了多久?!
南蟬已經又饑又渴又痛又冷,她試著忽略這些身體上的不適感覺,舉著腳步繼續向前進,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走,只知道她必須一直走著。直到她撞到一棵樹── 「碰」地一聲,南蟬額頭驀地吃痛,身子也被堅實的樹木阻住去路,接著她整個人就像破娃娃似的在那株樹前軟軟地癱了下來,而全身的力氣也彷彿在一瞬間完全流失了。
南蟬閉著眼睛坐在地上,不能動了!
喘了好幾口大氣,不顧自己體能的極限,她不放棄地扶著樹幹,試著想站起來。
不!她不能就這麼被打敗,楊行那賊子還逍遙著、蝶兒又不見了蹤影……靠著對仇人的恨與對妹妹的愧,南蟬咬緊牙關,終於還是站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一種除了屬於樹林外的異樣聲響隱約從遠處傳來……
南蟬注意到了,不由凝神側耳傾聽。
卡啦、卡啦的聲音從她的左側傳來,而且愈來愈清晰的響聲似乎一直朝著她的方向來。
這聲音莫非是……南蟬對這不久前還置身其間的聲音並不陌生。
南蟬又驚又猜疑地轉頭向聲音的來源,就在黑幽幽的樹林深處,她看見了一團亮光似乎正是隨著那異響,忽隱忽現地穿過林子疾速向這裡奔馳而來。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自己就是那個來者的目標的直覺。
南蟬想也沒想,第一個自然至極的反應是蹲下身,不想讓他們發現。
馬車!是剛才載著她的那輛馬車!為什麼它又回來了?
南蟬驚愕地看著那團柔和的亮光轉過了一個彎,接著伴隨著踢踏響聲,那個龐然的黑影出現,然後它昂然佇立在她身前十步之處。
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莫名又出現的馬車,南蟬實在無法冷靜下來想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就見兩名黑衣人已經從馬車上跳下來,而且直直朝她走來。
南蟬防衛地向後退,身體靠向身後的樹木,只是她沒想到她這一靠卻重重壓到了背部的傷口,不由得倒抽一口氣,痛迸出了淚。
而就在此時,迅速下馬而來的兩名黑衣人,二話不說便一左一右將她從地上架了起來,然後以相同的速度往回走。
「你們……要做什麼?放開我!」轉瞬間落入他們的手中,南蟬卻無力掙脫,她只能驚怒地喊著。
兩名黑衣人依然悶不哼聲地將她押進馬車裡,不一會兒,馬兒開始放蹄奔跑。
她竟又回到不久前才脫離的牢籠?!南蟬原本以為從被放下車以後不會再見到那男人,可沒料到她似乎想得太天真了。
再度被他們捉住架進馬車前,她已經處於重新面對那男人的備戰狀態,可出乎她意料── 車廂裡並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
不得不承認她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可立刻地,該想辦法逃下車的念頭竄起,她半刻也不遲疑地伸手掀開了簾幕。
外面,冷森黑暗,寒意也跟著侵襲進來。
車廂裡的溫暖並不是南蟬此時遲遲不立刻逃離的原因,而是這輛高速奔馳中的馬車讓她想跳也跳不了;聽著馬車外呼呼作響的疾馳聲,她握緊著雙手,一時竟下不了決定……
跳下去,她可能會摔得只剩半條命;不跳,她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掙脫出那個變幻莫測的男人手中──她就是有這種說不上來的詭異直覺!
就在南蟬決意不肯屈服,準備豁出去地選擇前者時,突然地,她注意到馬車此刻的速度放緩了下來,而沒多久,行進中的馬車已經完全停下。
馬車外,悄無聲息。
發生了什麼事?南蟬怔忡了一下,驀地醒悟過來,意識到跳脫的機會就在此時,她再次將簾幕掀開預備躍下,可簾外一入目的景象卻讓她全身僵直,動彈不得── 男人,黑衣男人!俊邪的臉龐上泛著一絲詭笑的黑衣男人,用著惡魔般的通澈黑瞳輕易攫獲她的視界,並且讓她的心跳在瞬間為之凍結。
「你欠我一命!」原非凡開口說。
乍地,南蟬明白自己結結實實掉入這男人高明至極的詭計裡──原來他之前會如此爽快地答應放她下車,不過是因為他很清楚她根本走不出這裡。
「我沒有要你救!」她恨恨地斥駁。把人強押上馬車,說是救人倒不如說是強盜的行徑!
原非凡此刻的神情波紋不起。
「你有得選擇嗎?」
第四章
「……渡陵堂口堂主溫遠和川江堂口堂主劉致寧,在相差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都因為身中劇毒而亡,根據兩個堂主送上來的報告顯示,他們所中的毒並不相同……」一個平板的聲音在偌大的屋子裡迴盪著。
寬敞的屋子,擺設簡單卻不失該有的莊嚴;而刻印在正面牆上的黑翼圖騰,顯然正是那個令不少江湖中人為之色變的標誌。
屋子裡,不多不少正坐著十個人;十個男人,十個有壯有少、有瘦有胖的男人。不過共同的是,他們的表情都是嚴肅的,尤其坐在上座那個英俊的男人……
渾身散發著威嚴氣息的男人,無疑是這群人的領導者。他斂眉看著手中的報告,神情沉凝。
「一個是意外還說得過去,兩個就不尋常了。打死我,我也不相信這兩位堂主的死因不可疑!」原本坐在座上黑臉、凶神惡煞樣的壯漢忍不住跳了起來。
他們的主子,黑翼宮的宮主──原非凡對他一頷首,便將視線投向另一個仍直挺挺站著的手下身上。
「這兩個堂口都是歸你所管,你應該最瞭解發生在兩位堂主身上的事,我要聽聽你的看法。」原非凡語氣冷靜如昔。
靳顧風,黑翼宮大總領,原非凡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平日話不多,思慮卻是所有人中最縝密、嚴謹的。
「屬下不敢妄下斷言,不過屬下也認為事有蹊蹺,所以想立刻起程到兩個堂口去探看,不知宮主意下如何?」靳顧風做事謹慎的態度由此可見。
知道他不親自走這一趟於心難安,原非凡也全權信任他的處理。點了點頭,道:
「除了這件事,還有兩位堂主的後事、家眷的撫恤事宜也全交給你了!」
靳顧風凜然地接下任務。
半個月一次的大會議,能坐在這間會議廳的全是黑翼宮各個職位的最高負責人。他們全是菁英,而領導他們、創造出這個令江湖中人又畏且懼的組織的人,更是菁英中的菁英──原非凡!
原非凡用他冷靜奇才的頭腦、用他冷酷精準的手段,在短短數年間便使黑翼宮成為江湖上的傳奇;一個足以在江湖上翻雲覆雨的組織。這樣的一個人,他自然稱得上是菁英中的菁英。
會議進行到了最後,該商議的事商議完畢、該指派的任務也都有了合適的人選,眾人在屋裡已經待了一天的時間了;而當會議廳的大門終於打開,一個似乎已經等了很久的部屬刻不容緩地驅上前,先找到了走在最前方的黑臉壯漢,立刻在他耳邊低聲報告了什麼。
黑臉壯漢──武漢,一聽手下的報告,一張凶臉更惡了。
「你說什麼?死了?」他的嗓門原本就粗大,這一下幾乎是吼出聲的。
於是原本散了會各自離去辦事的眾人,都不由詫異地停住腳步向他瞧來。
仍坐在會議廳裡,深思地看著手中一份不尋常的資料的原非凡,自然也聽到了他的大吼。
「怎麼回事?」放下手上的東西,原非凡微挑眉向已經大步從門外又進來的武越問著。
武越一下子立在原非凡面前。他的神色很難看,因為就在他掌管的刑堂囚房裡,發生了一件令他的神色不得不難看的事── 「宮主,那個關在地牢裡的紅梅谷的女人死了!」他硬著頭皮說了。
「死了?!」原非凡沉下臉,眼神銳利得嚇人。「怎麼死的?」
那個女人雖然不是很重要,卻也是一隻他們對付紅梅谷的棋子──武越的眼皮直跳。
「中毒!剛才古大夫已經在她的飯菜裡驗出了毒劑,還有……」大概只有這一件還稍稍值得慰藉:「弟兄們已經捉到了一名嫌疑犯!」他也只知道這麼多了。
※※※
一行人趕到了戒備森嚴、陰冷的刑堂大牢,古大夫仍待在此處等原非凡他們的到來。
原非凡的眼睛像利劍般掃掠過仰躺在地上早已面呈死色的紅衣女人,下顎緊繃。
「古大夫,你確定她的死因是中毒嗎?」他沉聲問。
黑翼宮內醫術高深、受人敬重、鬚髮已近半白的古大夫,對原非凡肯定地點了點頭,他指了指被打翻在地面的飯菜。
「毒是摻在白飯裡的、無色無味,吃下這種毒只要一刻鐘就會斃命。」
竟有人敢在黑翼宮內光明正大地下手毒死他的犯人,那個人顯然活得不耐煩了!原非凡冷冷地把雙臂交疊在胸前。
「捉到的人呢?」他淡淡的嗓音透著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