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臨死前曾經對他道盡一切始末--包括數年前,皇上命他尋回那顆失落的夜明龍珠,關係大清皇朝不可告人的秘辛。
"那跟'虛情假意'何關?"珍珠問,清楚地看到他英俊的臉孔在抽搐。
"第一個假意的人,是我的父王。父主要的那東西,是我額娘偷來的。東西本來落在白蓮教手上,父王為了奪回寶物、勾引身為白蓮教主近侍的額娘,利用額娘身份之便,甜言蜜語唆使自己的愛人冒著生命的危險竊寶。可惜的是,自始至終,他不曾實現自己當時的允諾--事成之後,娶我額娘為妻!只因為她是個漢人。"
此刻允堂的眼是陰沉的,他冷暗的眸光投射在珍珠身上,在那裡頭,她看不到一絲溫暖。
"第二個虛情的人,是我的額娘。為了父王她曾經叛教,直到遭遇追殺,她終於想通,明白父王只是利用她偷取教中的寶物,從一開始他便在說謊、根本不打算娶她為妻。於是她佯裝帶走夜明珠,讓父王招致遺失重寶的大罪!她自己為了避免追殺,其實早已將金棺藏在暗格內。她就此消失,不再顧及父王和親生兒子、以及剛出生不滿一歲的幼女,從此恩斷情絕,只周全自己的性命!"
他撇開嘴,悲忿的臉孔卻沒有半絲笑意。允堂繼續往下道:"可笑的是,直到她離開,我父王才發現自己竟然愛上利用過的女子,一切卻已經來不及了!自承德別鄴回到京城後,父王重傷不愈、同時抑鬱成疾,終於病逝。至此,佟王府已經家破人亡!留下來的,只有等死的少年和一名身患殘疾的小女孩。"
他終於說完了,臉上已經沒有任何表情。
"人世間有太多虛情假意,不到試煉到來那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他道出結語,盯住她的眼眸比平常更黑、更沉。
他一席沉痛的話,讓珍珠對這個故事有更深的瞭解。
如果只是偷寶、還寶那麼簡單,世事就不紛擾。但人終歸是人,人性軟弱在於當下這一刻。
愛意不假、情長不虛。當下這一刻如果不是私心作祟,人間可以少卻許多唏噓、成就更多詠歎。
"剛才,你讓我喝什麼?"他問她,神色已經回復正常。
"普通茶水。"她回過神,輕聲回答。
珍珠沒說實話。
風璽是白蓮教主,手上握有教中一切奇毒。她是白蓮聖女,主管教中一切毒物的解劑。
但解毒劑的功效只是一時,久了只會上癮,用藥越深、越無法根治!永久的解藥,仍然在鳳主子身上。
允堂盯住她,他黯沉的眼像黑色的洞穴一樣幽深。
這一回他沒像往常一般,以主子的威權表現對她的不滿,即使他明知道她給自己喝的,絕不會是普通的"茶水"。
意識到他仍然抱住自己,珍珠輕輕掙開他。
"你累了,合上眼歇一歇,一會兒天就亮了……"
"你會陪在我身邊?"他低嗄地問。
珍珠語滯了……
心口像壓了千斤重,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是心痛,一部分因為寶兒,另一部分卻在這男人身上。
"我會。"凝視著疲憊的男人,她溫柔地回答。
允堂伸出手,再一次抱住身邊的女人。
沒有反抗、不再倔強,褪去冷淡的外衣,她任由他緊抱住自己。
直到天際第一道曙光乍現……
第九章
天剛亮的時候,天空開始飄起細雪,氣溫明顯下降許多。
看到男人沉睡的倦容,珍珠放下心,悄悄下炕穿好衣裳,推門出去。寶兒還留在柴房,已經過了一夜,她得去瞧瞧寶兒的病況是否維持穩定。
才剛越過前園,就看到香袖焦急地站在門口張望。
"姑娘,您終於回來了!"香袖跑到珍珠面前,臉上的神情似乎快哭了。
"香袖?你沒留在房裡照顧寶兒,怎麼站在門口?"
察覺不對勁,珍珠立刻推開柴房的門。
"別進去了,小格格不在裡面!李奶娘把她抱走了!"香袖拉住珍珠的袖子哭著道。
"李奶娘?"珍珠問。
"才天亮前事,李奶娘找到這裡,見到我便說小格格不能待在這破柴房裡,我跟她說這是爺的命令,可她不信、說我撒謊騙隨。"
不可能!珍珠回想起昨日李如玉人就在這間柴房裡,李奶娘不會不知道這是爺允許的。
況且李奶娘向來不關心寶兒,沒道理突然改變態度。
"你知道她把寶兒帶到哪兒了?" "肯定是'寶津閣'。"香袖猜測。
是嗎?珍珠回頭望著凌亂的腳步。下過雪後,小徑上的足跡格外明顯。
斷續的碎腳步,那是往"雲湖"的方向。
細雪不斷的下,雪地上的足跡已經快被掩蓋。
"香袖,你快去找善總管,找到了人就趕到雲湖。"
說完話,珍珠就回往雲湖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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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雲湖處一片霧氣,天空飄著細雪,湖上已經結冰。
佟府宅子太大,天暖時宅內這處雲湖美得像一顆寶石,可現下這裡簡直像寒冰地獄。
"你很聰明,果然找來了。我早在這等著你了。"李如玉站在湖邊,笑著望住珍珠。
"是你把寶兒帶走的?"珍珠四顧張望,卻看不到寶兒的身影。
"依貝勒爺的性子,如果他喜歡一樣東西,是一定要得到的。"李如玉繼續自說白話。
"你別扯遠了,李奶娘呢?寶兒呢?"
"我瞧的出來,貝勒爺喜歡你。"李如玉笑的很詭異。"如果你肯離開王府,我就告訴你小格格上哪兒去了。"
珍珠終於明白她話裡的含義。"寶兒只是一個孩子,利用她當籌碼,這種手段太卑鄙了!"
"我娘是小格格的奶娘,照顧小格格是份內的事,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李如玉嗤笑。
"把寶兒交出來,我會離開。"不再和她多說,珍珠直接承諾她要的。
"你能保證?"
"善總管就快到了,你一定得相信。"珍珠提醒她。
果然,李如玉的神色有一點慌亂。"如果善總管不能立刻找到小格格,拖上更多時間,對小格格更不利!"李如玉冷下臉,眼底多了一抹陰狠。她從懷裡取出一包白色藥粉。"除非你肯吃下這個。"
珍珠毫不猶豫便伸手取過李如玉手上的藥包,並且解開藥包服下。"現在可以告訴我寶兒人在哪裡了?"
"你不怕我給你的是毒藥?"李如玉瞇起眼,幽幽地問。
"寶兒人在哪兒?那孩子病的很重,如果不趕快回室內安養,會出事的!"
"不行,我得看著這藥性發了,才能讓你走。"李如玉陰險地冷笑。
"你……"
頭好暈!珍珠不敢相信藥效能行得如此之快,除非那是……
"心窩裡像有一團火球在燒著、很熱是吧?"李如玉笑出聲。"你吃了春藥、渾身發熱,不一會兒的功夫,你的體力耗盡、身子就會失溫。"
聽到她的話,珍珠心底涼了半截。她明白了……李如玉想要她死!
在這足以凍死人的湖邊,一旦失溫、便會立刻暈厥、不省人事。不用半刻就會喪命。
"我說過,貝勒爺想要一樣東西是不會罷手的,無論你走多遠,他仍舊會把你追回來,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你死!"李如玉放肆地仰頭大笑,尖銳冷酷的笑聲十分刺耳。
"寶兒……寶兒人在哪裡?"
"你人都要死了,還管這麼多做什麼?"她哼笑,邊拉攏身上的大氅邊往後退。"小格格有我娘照顧著,你別擔心了。"
在善總管趕到前,李如玉已經轉身離開。
珍珠想追上去,可兩腿卻軟弱得不聽使喚、全身不受控制地顫抖……
"珍姑娘!"
遠遠的,她似乎聽到善保的聲音……
還沒見到人之前,她已經因為失溫帶來的遽寒不省人事。
守 令 合
珍珠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全暗了。她睡在允堂的屋裡,屋裡頭很暖和,牆角放了好幾個炭盆子,全都燃了一把旺火。
"如玉告訴善總管,李奶娘發現你暈倒在'雲湖'邊。"男人的聲音近在她的身側。
抬臉看到允堂,珍珠有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覺,她見到的一個容色憔悴的男人。珍珠回想起,雲湖離"寶津閣"很近,之前寶兒還曾經跌進湖裡。
只是,李如玉既然要她死,為什麼告訴善總管自己在雲湖?
"香袖說了,你是找寶兒去的。"允堂往下道,他的聲音很低沉。"你不該一個人到雲湖,這時節那地方太冷、太空曠,如果不是如玉,你已經沒命了!"
"寶兒呢?"
"寶嬪昨日回到'寶津閣',至於李奶娘的過失,我已經吩咐善保免了她的差事。"允堂道。
珍珠能猜到,李如玉讓她母親帶走寶兒,其實是為了引自己到湖邊。事發後李奶娘雖然被免職,可李如玉不會有事,但她卻又找善總管救自己--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想去見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