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叫不出來的。至於容掌櫃的話……」她轉過頭去。拿在手上的筆輕輕的塗著面前那塊板子。「你有什麼事嗎?」
左奉恩靠近她幾步,這才發現她面前的大板子其實是一塊畫布。旁邊的小方桌上擺了各式各樣奇怪的筆和顏料。
原來她正在作畫,畫的是風景畫,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居然有這份功力,用色大膽而複雜。
「跟你沒關係,也不方便跟你講的事。」左奉恩上上下下的用眼神把人家輕薄了一番,最後目光停在她渾圓的胸部上,「孩童不宜。」
「哥!她不是孩童了啦!」該有的都有了,左執玉也用眼神把她剝光似的掃了全身上下,「而且怎麼會跟她沒關係呀。」
「勉強有一點點關係吧。」左奉恩改口道。
是想說很有關係吧?!她娘做的好事,哥哥一副要人家女兒負責的樣子,難道他心裡想的跟自個一樣?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事情是這樣的。」左執玉溫柔的說:「你娘呢不小心和我阿瑪姘上了,我相信你一定不知道對不對?」
又敲了他一下,左奉恩用眼神叫他閉嘴,然後對她說道:「還是請容掌櫃出來吧。」
她微微一笑,「容掌櫃不在。」
「不在?!那她到哪去了?」左奉恩問:「幾時回來?」
她不在店裡他當色狼哪有意義呀!當然是要當她的面當才有效果嘛!
這麼一想,他就很遺憾的收起了色狼專用的眼神。不過左執玉一直忘記擦口水倒是真的。
「我不知道。」她偏過頭去,努力的把嘴角的笑意掩飾住,「不過老黃伯伯應該知道吧。」
她把畫筆插在筆洗裡,往內室走去,掀起蔥綠撒花的門簾,回頭道:「我去幫你們問問看。」
她一進去,左執玉豎起大拇指一口氣說了好幾聲。「上等的!上等的!」
腰肢裊裊的,走起路來搖曳生姿煞是好看,不知道剝光了之後纖腰是不是更加盈盈不及一握?
「你當買豬肉呀?什麼上等的!」他怎麼會有一個急色鬼弟弟?
就算是她很容易讓人想人非非好了,那也要含蓄一點呀。
看他那副色樣,左奉恩真想一拳敲在他頭上——而他也真的做了。
「口水擦一擦吧你!都快要比黃河氾濫還嚴重了。」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呀!」烏龜少笑鱉啦,他自個的口水還不是有如滔滔的長江般連綿不絕呀。
左執玉早知道他又要動手,因此閃了一下,背撞到了後面的架子,匡噹一聲,一個東西掉了下來。
那是個小巧、黃燦燦的、四邊鏤花的方盒,一落地之後盒蓋就彈開來,傳出一陣悅耳的音樂聲。
「真有趣!這是什麼東西?」會出聲音的小盒子?左執玉好奇的拿起來東看西看,在手裡把玩著。
左奉恩也湊過去看,「這叫音樂盒,我之前在史家看過一個大一點的,不過這一個比較精巧。」
史天德是佛朗機(葡萄牙)的傳教士,在乾隆年間就到了中國,因此說得一口流利的官話,目前官居欽天監正,是左奉恩的頂頭上司。
「這有什麼用處?除了會發出好聽的音樂聲之外,還能幹什麼?」
「這下面不是還有個抽屜?可以放一些首飾呀。」他伸手指了指,提醒他那個漂亮精緻的小銅環不是裝飾著好看而已。
左執玉一拉,果然底下還有個小抽屜。「真不錯,不知道要多少錢?」
奶奶的六十大壽要到了,他正在想不知道要送什麼給她祝壽。這個玩意看來稀奇又少有,拿來當賀禮應該挺不錯的。
「知道這個做什麼?」左奉恩四目環顧,想到的是昨天被額娘摔壞的望遠鏡,不知道這裡有賣嗎?
「你忘了奶奶下個月二十作大壽?真是一點都不細心。這種事情怎麼能忘記呀?」
對女人下至七歲上至六十歲都得細心呵護才行嘛!
「我是不想去記得.故意忘記的。」
想到他就頭痛,奶奶跟額娘可是他最招架不住的兩個女人,這兩個人最厲害的武器就是哭。
只要她們一哭,他就拿她們沒轍。
這次阿瑪交代他要負責籌備這盛大的六十喜壽,他是很有心想辦好,可是奶奶卻是拼了命的嫌。
什麼她好不容易活到了六十歲,當然要在最特別的日子得到最特別的驚喜。
她想要驚喜,可就苦了他了。
一向享受慣了的老祖宗,她從小就是在富貴中長大的,有什麼玩意她沒看過?有什麼她沒享受過?
幹嘛不請一班戲班子、雜耍團什麼的熱鬧上一天,那就算慶祝過了,她高興他也省得麻煩,那不是皆大歡喜嗎?
偏偏要找他麻煩!要是他能活到六十歲,一定要記得不要這樣為難乖巧的孫子。
「阿瑪交代你要把事情辦得風風光光的,你怎麼能忘記呀?」左執玉道:「哪像我是時時刻刻記在心上。沒一日不希望著日子快來。」
「你當然希望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會不知道嗎?
這個臭小子不知道跟奶奶灌了什麼迷湯,說了什麼甜
言蜜語,居然讓奶奶點頭同意在她生辰那一天,開放她最心愛的長春園給京城的名族仕女人園遊玩。
左奉思想也知道這小子在打什麼注意,偏偏奶奶吃他那一套,硬要自個大發邀請帖,還署他的名。
還敬邀呢!
第二章
他們正在說話時。突然一聲咳嗽伴隨著枴杖頓地的聲音響起——
「兩個兔患仔在做什麼?!想要偷什麼東西!」
他們同時轉身。看見一個鬚髮如銀的老人,老態龍鍾的拄著枴杖巍巍顫顫的走出來,看他臉上都是皺紋、眼睛迷迷濛濛的,似乎看不見東西似的。
老頭子?!交給哥哥去應付就好。左執玉對雄性動物一點興趣都沒有,連養貓都要挑母的養。
「老伯。你誤會了。」左奉恩一向很懂得什麼叫做敬老尊賢,所以他也很認分的挺身和他打交道。
他其實是怕老人囉唆糊塗又衰老體弱,才不得不尊敬一下,老頭子他見得多了,欽天監裡就一堆。
他都不敢跟他們爭辯,因為他們實在是太老了,一副隨時會斷氣的樣子。要是他跟他們吵起來,說不定就是一條人命。
他是很愛惜自己生命、不想隨便給人抵命的人。所以當然得尊敬一點。
「我們是來找容掌櫃的.剛剛有個小姑娘說她不在.她去幫我們問問容掌櫃的什麼時候回來。」
看來這個老人就是那小姑娘說的老黃伯伯了。
果然是很老了。
「你知道容掌櫃不在,才上門來偷東西?」老人又把枴杖一頓。「現在的賊益發大膽了!」
「就跟你說不是。」他好脾氣的解釋著,生怕這老得似乎隨時會暴斃的老頭害他擔上了人命。
千萬別發脾氣呀,當心兩腿一伸就死了,自己年紀都那麼大了還不懂得愛惜身體,吼得這麼大聲,要是拖累了他這個有為青年就不好了。
「我們不是來偷東西的。」
「你當然不是來偷東西的。」老人冷笑著,「哪個賊會笨得承認自己是賊。不過我看你們兩個傻頭傻腦的,八成是一對笨賊。」
「老伯,剛剛那位姑娘難道沒跟你說嗎?」他實在不想把老糊塗這三個字說出來。
「什麼?我沒聽見!你再說一遍!」他把手放在耳朵旁邊,大聲的說。
左奉恩知道他年老眼花又重聽,只好靠近他大聲的吼,「我說剛剛的那位姑娘。」
「什麼姑娘!」老人憤怒的說:「你把我們這當什麼地方了?要找姑娘得上怡紅院去。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糟糕呀。又是當賊又是逛窯子的,你要是我兒子呀,非一棍把你打死不可。」
他又是拿起枴杖重重的一頓,正正的砸在左奉恩腳上。
「痛死了!」他連忙縮腳,退了幾步。「我說的是容掌櫃的女兒,剛剛在這畫畫的那位姑娘。」
老人火氣更大的說:「姑娘長姑娘短的,你這樣記掛著
找姑娘。怡紅院在東南門大街,你是不識得路嗎?」
左執玉一臉嫌棄的說:「我看這老頭耳朵不靈光,沒有一百也有六十歲了。講起話來牽絲攀籐的,還是別跟他多說,叫剛剛那個姑娘出來好了。」
美人他是看不膩,但這個老頭可就有損他的眼力了,還是換個養眼、耳力又好的姑娘出來比較實在。
「什麼東西不靈了?」老人更大聲的說:「你們欺負我年紀大,眼睛不行了,力氣也沒了,打不動人嗎?」
他生氣的拿起枴杖,在左奉恩身上打了幾下。
他急喊閃躲,「老伯,你別亂打人!」
要打也打說那話的人呀。
「我去叫我兒子來教訓你!我現在就進去,你們給我乖乖站著,不要乘機偷走什麼寶貝!」說完,他又慢吞吞的走了進去。
左奉恩和左執玉面面相覷,白白挨了一個糊塗老人一頓罵,結果還是不知道容掌櫃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死老頭哪裡冒出來的呀!」還好他站得遠,那根枴杖沒打到他腳上來。只是可憐了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