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素素點點頭,一顆心跳得亂七八糟的,她根本沒聽清楚劉善柔說了些什麼,自她聽見張其昀的那番話後,就無法思考了。
「娘,我是認真的。」張其昀嚴肅的表明,「我不會娶丫頭以外的人了,與朱家的這樁婚事我從來沒說過一個好字。」
「其昀,不許再說了。」劉善柔這會是真後悔剛剛把素素留下來了,讓她聽見這番話還得了,她連忙轉向她,「素素,你忙了一天也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容素素恍恍惚惚的點點頭,看都不敢看張其昀一眼,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其昀,你是怎麼回事呀?素素畢竟是朱家的丫環,你怎麼能當著她的面,說自己喜歡的是別人?」
「那她正好可以把我的話帶回朱家,讓他們知道我的心裡早已有人。」他固執的說。
劉善柔歎了口氣,她知道兒子從小個性就硬,雖然乖巧聽話,但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會堅持到底。
「其昀,娘不是不知道你對丫頭的一片心意,可是十二年了,她無消無息,說不定早就嫁人了,你又何苦等著她?」
「說不定她沒有。」他神色恢復溫柔,「娘,你不支持我學醫,我不怪你,可是,如果連你也反對我等她,我真的會很失望、很失望的。」
「其昀,你怎麼這麼固執?好女孩多得是,你為何獨獨對丫頭這麼死心塌地?」她實在不解。
「我知道別人都很好,可我就是只愛她一個。」沒有任何遲疑,張其昀道出他心中最真摯的情感。
第八章
書房裡,張舊學正一臉憂慮的看著桌上的一個木匣,他身旁的男僕臉上則有種如釋重負的神情。
「這該如何是好?」他顯得有些沮喪,「他嫌太少了是嗎?」
「不,老爺。」男僕說道:「新院使說了,你若送銀子賄賂他,要他讓少爺落榜的話,就要重重的治你。」
每年他都會幫老爺送銀子去賄賂擔任主考官的醫官院院使,確保少爺的名字不會出現在榜單上。
他心裡總覺得對不起一心想考取醫官院的少爺,可老爺交代的事又不能不做。
沒想到,今年醫官院換了新院使,這回他一說明來意就被轟了出來,讓他不禁又驚又喜,感念著新院使真是個好官。
「這人簡直莫名其妙。」張奮學感到很生氣,「白花花的銀子給他,他為什麼不要?」
是腦袋有問題嗎?他又不是花銀子買錄取資格。
「老爺,院使大人說得如此明白清楚,你是不是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
「他一定是嫌錢太少,我再多加一點,他肯定就收了。前幾年都順利得很,今年絕不能出錯。」
「老爺,我看不是銀子多寡的問題耶。」男僕勸道:「這個新院使人很正直,只怕跟以前的大人不同。」
「放屁!」他憤怒的罵了句粗話,「他正直,你家老爺就是邪魔歪道啊?」
「小的不敢。」但他心裡也覺得差不多啦,只是沒那個勇氣說出來。
「是呀,你本來就是非曲直分不清楚,關起門來幹這種齷齪事,不是邪魔歪道難道是正人君子?」劉善柔有些惱怒的聲音響起,書房門也跟著朝兩邊大開。「老爺,你好樣的啊!」
張奮學一陣尷尬,假意咳了幾聲掩飾心虛,「夫人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歇息啊?」
「老天保佑我還沒歇息,才終於能看清自己的相公是多麼卑鄙無恥的小人!」
她被兒子的那一番表白嚇到了,所以也顧不得夜已深,就跑來書房要找夫君商量,沒想到卻在窗外聽見了他和僕人的對話。
她這才恍然大悟,以其昀的資質為何這麼多年來會考不進醫官院,原來都是丈夫暗使賄賂、從中作梗所致。
「夫人……」他一臉的委屈,「你把話說得太重了,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昀兒好啊,你怎麼能說我下流齷齪、卑鄙無恥呢?」
「我有說錯嗎?」劉善柔說道:「我雖希望其昀能夠接管家裡的生意,可也尊重他了心向醫的決心。難道你還不瞭解他嗎?你背地裡使這種手段,要是讓他知道了,他對你會有多失望?
「相公,你讀了這麼多書真是白讀了,我看明天起學堂也不用開了,反正有你這種夫子也教不出什麼像樣的學生來。」
聞言,張奮學惱羞成怒的吼道:「婦人之見,淺薄之至!你跟那丫環懂什麼?我會教不出個像樣的學生?哼,要不是昀兒冥頑不靈,我門下早就出了狀元了。」
「謝天謝地他冥頑不靈,沒有事事聽你的,否則我就沒這麼個好兒子了。」劉善柔惱火的回道,言教不如身教,為人師表的行為如此,學生還能不見樣學樣,壞得更加徹底嗎?」
「哼!你放心,除了你之外,別人不會知道我做了什麼,昀兒自然也不會知道。」
「相公,君子不欺暗室,你今天說出這番話來,總算讓我看清楚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偽君子。」她一臉的痛心,「我當年嫁的那個良人到哪裡去了?」
張舊學盯著她,額上慢慢的滲出汗珠,「夫人,我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天,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過是為了兒子好,為何夫人不能瞭解,連那個叫素素的丫環也騎到他頭上,為什麼她們都說他是偽君子?
他覺得自己好委屈。
「你只是怎麼樣?」劉善柔看著他,「你只是自私自利,只為自己著想,用偽善的君子面具,來掩飾你醜惡的小人嘴臉。」
他退了一步,雙手頹然的撐在桌上。「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夫人,你聽我說……」她搖搖頭,「我不想再聽了,你已經說太多了。」
他看著妻子一副失望到了極點的痛心模樣,在這之前她對他是充滿敬重和崇拜的。
難道他真的像她們所說的,不配讀聖賢書嗎?
他真該好好想一想了。
「素素姑娘、素素姑娘。」
一個有點遲疑的叫喚聲,將神遊中的容素素拉回了現實世界。
她蹲在一排紅泥小火爐前面,手裡抓著一柄蒲扇,正對著其中一個火爐扇風。
藥罐上的蓋子已經被沸騰的藥汁頂得噗噗作響,黑色的藥汁也直往外冒。
就是因為這樣,負責抓藥的小將才開口叫她,「素素姑娘,藥汁滾啦!」
她回過神來也沒多加細想就伸手去抓藥罐,想將它拿離火爐。
小將見狀急道:「小心!」
她一手抓上提把,「啊!」立刻燙傷了手心。
小將連忙跑過來,「不得了,燙著了!」他也不管病人們排了一排,就朝著裡面在替病人診視的張其昀大叫,「張大夫,素素姑娘燙著啦!」
「沒事、沒事!」她連忙說道,「我擦擦藥就好了。」
其實她已經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被燙傷的手是一片蒼白,已經浮出一些水泡來。
唉,也不知道她在胡思亂想什麼,一個晚上都沒睡好,滿腦子都只有其昀哥哥說的那番話。
她心中又是安慰、又是害怕。
原來他對自己始終念念不忘,可是……她現在只是一個丫環!張奮學的話並非沒有在她心裡起作用。
雖然她那天面對他的態度是不亢不卑的,可是她卻清楚明白,她是配不上其昀哥哥了。
他昨晚的那一番話是在跟她說的嗎?他知道她就是丫頭嗎?不,不可能,一定是她自己胡思亂想。
小將才喊完,張其昀就一臉緊張的衝了來。「我瞧瞧!」
「燙得不嚴重!」她連忙把手背到身後去,不肯回答張其昀的問話,這句話還是對著小將說的。「我自己找藥擦去。」
「不行,給我看看!」他強行把她的手給拉出來,一看之下眉頭馬上皺起,「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燙成這般,就算好了也會留下疤痕,想必她此刻一定非常的痛。
小將搖頭歎了口氣,「素素姑娘,你是怎麼了?我瞧你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早上來醫館時,他就感覺到氣氛怪怪的了。
素素姑娘和張大夫都不說話,兩人就算偶爾目光相接也是趕緊把視線移開。
況且呀,素素姑娘一向是在診療房裡幫忙的,就算是煎藥也在裡面,今天卻都在外面幫他,連煎藥也是呢!難道真像外面傳的那樣?
張大夫昨天去妓院嫖妓,所以素素姑娘打翻了醋罈子,除了大鬧妓院之外,還把張大夫狠狠的打了一頓?
這怎麼可能呀?!素素姑娘這麼的溫和柔順,萬萬不可能像他們所說的那樣。
一定是那些人捏造的謠言,真是太過分了,自己做了錯事,被戳破之後,還敢惱羞成怒的到處顛倒是非黑白,害外面的人以為素素姑娘真有那麼壞。
他倒覺得素素姑娘很好,就連邱大夫也這麼說,她不但把醫館的賬目理清,積欠的藥款和診金也都給追了回來,真是個能幹的好姑娘。
「沒有。」容素素連忙搖頭,雙頰微微泛紅,對著小將解釋道:「我沒有不舒服,我只是在想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