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百年,好不好?」她像是被燙著了,氣息亂得嚇人,心跳聲大如擂鼓,手又開始在抖了。
尉遲昭正想拉出兩人的距離,聽她這麼一講,動作停在半空中。
她吐氣如蘭,縈繞在他頸項邊,讓他有些心神蕩漾,他幾乎不曾感受過這麼貼近的體溫,只有她……
「不要有其它理由,不要任何藉口,你只要想你對我有什麼感覺……你知道嗎?咱們兩個逃命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的臉,可是卻又好像沒看到。」她聲音更小了,也抖得更厲害了。
尉遲昭輕楞,雖不太明白什麼意思,還是靜靜地聽她說著。
「我明明就瞧見你臉上的疤了,但是我那時候卻只想著:你不能死、不能死,我急著找藥救你,然後,你醒了,我看著你的眼睛,知道了。」她讓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同步。「知道你的長相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在乎的是你,不是你的樣貌,即使那時看到你臉上的疤,也好像沒看到一樣。」他……會懂嗎?懂嗎?
尉遲昭深受感動,他眼角有些酸意。閉上眼,回憶著她所帶給他的每一次震撼。
這世上再沒第二個小十了。
不會再有一個曾看到他的容貌,卻又好像沒看到的小十。
他不能再推開她了,因為他知道她會一直追上來。
她都能如此真誠無懼,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有困難,就要去面對,她也會陪著他的……有一百年啊。
一直以來,他只知道親情,可是現在,他知道了另一種明顯不一樣的情。
他可以學的,因為她會一點一點地教他。
緩緩地,他啟眸,笑了。
「好。」他放下手,任她撒嬌地抱著,不再劃出隔線。「一百年,不棄,不離。」他的聲音,好柔。
她只是抱得更緊了,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沒有空隙。
「你……又害我……站不住了。」她的嗓子怪異,且不成調。
他沒再說話,臉上始終有著微笑,讓她埋在自己的頸間,好小聲地,好像在笑,又在哭。
秋末的早晨,有陽光,風也好涼呢。
「嗚……十妹啊,你也終於如願了,可是……」姑娘家怎能抱男人抱那麼緊?窗外一顆頭在晃動,七少趴在窗邊,低低泣訴。
「你們家的人都有偷窺的惡習嗎?」三師兄無預警地在他身後冒出,差點嚇得他魂飛魄散。
「噓!」七少示意他小聲點,別打擾到房內的人。拉著他一起蹲下,見他用扇柄打開他的手,又只好站起來。「我、我擔心嘛!不過你那個小師弟……」望一眼那大開的門扉,他咕噥道:「還直一是守禮教,反而是我家小妹在吃他豆腐了。」啊啊,要是被爹知道,會揍扁他出氣的。
「你也知道!」三師兄瞪他一眼。這麼明顯的事實,到現在才看出來!
七少又往裡面看了會兒,沉吟了下道:「其實你小師弟的臉、嗚啊!」
一柄扇直刺他咽喉,還好他問得快,不然鐵定被戳中嘔吐。
「你幹嘛!?」他壓低聲惱道。
「你最好不要說一些我不想聽的話。」三師兄陰森地瞇起眸,俊美邪魅的臉上正經得教人頭皮發麻。
「我哪知道你什麼想聽、什麼又不想聽!」無理取鬧!不過他還是急著解釋:「我只是想說,你小師弟的臉根本沒有我想像的恐怖,我大江南北走那麼多地方,背上長怪駝的、臉上有肉瘤的,我看得多了!你小師弟還算美的!」這是真心話。
「喔。」三師兄挑眉。雖然他比喻得很奇怪,不過,他大致能懂他的意思。「所以你是說,你跟你妹子一樣,一點也不在乎你這個未來妹夫的容貌了?」這麼簡單的話,拐那麼多彎!
「是啦!咱們家都是武人嘛!應該是不會計較太多……而且咱們可都很疼小妹的……」他搔搔頭,有點不好意思。「只要他也疼小妹,小妹喜歡,我是沒意見的……咱們快變成姻親了,也是親戚,你就不能對我友善點?」他突然想到,便轉了話題。
「親戚?」三師兄美美的面皮歪了一下。「誰跟你是親戚?」也太會攀關係了吧。
「咦?可我已經把你當好兄弟了啊!」他不自覺地放大音量。「喂喂!你要走去哪裡啊?好兄弟!」他呼喚著三師兄離去的冷淡背影。
「七哥!」容湛語紅撲撲的臉蛋突然從窗口出現,又把他嚇了第二次。
嗚哇!回家要去收收驚。
「十妹……我沒偷看、沒偷看,不不……我……」七少冷汗涔涔。
她沒理他的語無倫次,只笑道:「七哥,咱們回家吧。」
「咦?」他傻眼。
「我說,咱們回家,繞遠一點的路,好不好?」她笑得更燦爛。
繞……遠一點?
「啊?」
☆★☆
什麼繞遠一點!
根本就是繞了好遠好遠!
一路上賞景賞花又賞鳥,老牛拖車似,兩三天的路程走了快半個月……早知道這樣,出發前就別先寫家書告知了!
他完了!死定了!爹會說他辦事不力,活生生地剝他一層皮下來。
七少很哀愁地跳下馬車,抬頭望著自家鏢局的匾額,背脊一陣凍寒,腦子轉了轉,他彷彿瞧見生機。
啊,拿擋箭牌來擋就好了啊!
跑到馬車後,他喚道:「十妹,到家了,快點下來!」
「知道了。」
簾子後傳來嬌嫩的笑語,只見修長的男性手指替她掀了門,讓她露出一張嬌美的臉蛋來。
「急什麼呢,」容湛語嘟嘴道:「坐了這麼久的馬車,顛得我有點頭昏呢。」她一身簡單輕便的衣裝,長髮也只紮了個辮子。小腳一跨,正想下去,聽到身旁男子的輕笑聲,她臉一紅。「我跟你說過了……從小到大,我就只有九個哥哥和那唯一的爹,還有不會計較這種事的姑姑,所以……」動作比較不像姑娘嘛。
「我知道。」這麼久的相處,他怎會看不出來?男子溫柔地輕語,一旁連忙抓著馬車上的木柱-險些腿軟地站不穩。
男子下了車,他頭上戴著覆有面紗的斗笠。微微側首,他朝容湛語伸出手,微笑道:「小心點。」
「謝謝。」將手放入他的掌心中,她臉紅紅的,讓他攙扶而下。
七少有些受不了兩人的含情脈脈,只催促道:「先走吧,你們兩個先進去。」
容湛語狐疑地望他一眼,「七哥,你有點奇怪。」
「啊?有嗎?」他緊張地陪笑,「我是想,爹一定很念著你嘛!」
「是這樣嗎?七哥,我好像看到你有寫信……」
「欸欸,那是、那是在報平安嘛!」他滿頭汗。
「只有報平安嗎?你該不會--」
「會?會什麼?」他好心虛。「十妹,你想太多了。」
容湛語瞇起眼,看得他全身都被汗濕透了,最後才決定不理會他。
昂著首,她看向身旁戴著斗笠的高瘦男子。「昭哥,等下會有很多人……你如果不喜歡,那我--」
尉遲昭低頭,讓她能從面紗下看見他淡揚柔和笑意的唇。
「這裡是你生長的地方,我很期待。」輕輕地,他說出更摯的心裡話。
容湛語凝望著他,然後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
「嗯!」她握緊他的手,重重地點著頭。「咱們一起進去!」
尉遲昭任她牽著,對於她這種愛抓著他的舉止已經十分習慣。
甚至……貪戀。
他微微笑著,和她一同走上石階。
還沒跨進門,門僕一看到她,先是張著大眼,然後揉了揉,確定不是眼花,捏了捏臉皮,發現會痛,才俊呆呆地像是看著救星般喃道:
「小、小姐?」
容湛語順手就敲了下他頭,「你又作白日夢了啊,阿正?」
阿正摸著被她打的地方,如夢初醒。「小姐!小姐!真的是小姐啊!」他跳起來,往內廳跑,邊跑還邊喊著:「小姐啊!小姐回來啦!他們不用再被遷怒的主子欺負虐待啦!
接著,就像是空谷回音似的,一顆顆頭隨著驚訝聲不停地冒出來--
「什麼?十妹回來了?」
「你總算到家了。」
「十妹?在哪裡?」
「十妹,你可真會跑。」
「咦?你旁邊那個男人……」
七嘴八舌、叨叨絮絮,一群人聚在大廳,或坐或站,悠閒喝茶的,好奇打量的,熱絡微笑的,算一算,共有九名男子。
容湛語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另一道吼聲就殺到--
「十兒!」一個中年男子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一見到她,老淚馬上盈眶。「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之前的那樁糊塗婚事讓他險些把女兒推到火坑,所以他現在重話也不敢講一聲。眼角越過尉遲昭,直接瞥向那想偷溜的七兒子。「老七!你搞什麼!這麼晚才讓十兒回來!」他怒吼。
罪魁禍首站在那裡,為什麼只罵他啊?七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關我什麼事?是十妹她--」
「你少把責任推給你十妹!」
「我哪有!」他好想哭啊,爹直一是太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