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聽著,宋原德又揪起眉心。剛想著女兒好不容易能推銷出去,這會兒卻又是遙遙無期了。
睇著他失望的模樣,陸東堂連忙又說:「不過以他過去的習慣,他只要每捎信回來,應該也離返家之期不遠矣。」
「真的?」宋原德的心又燃起了一線希望。「那麼乾脆這麼辦吧!你先替鎮淮將水脈迎娶回去,待鎮淮回家再讓他們正式成親。」
「啊?」看宋原德急成這樣,陸東堂不覺滿腹疑問。不過他只有一個兒子都忍不住心急如焚,更何況宋原德有五個女兒呢!
再說掐指算來,水脈已有二十三歲,就算再如何花容月貌,也早過了適婚年齡,實在也怪不得宋原德要如此焦急了。
他雙拳一抱,「全憑大哥作主。」拜訪恩人還順便討了房媳婦回去,他這也可算是一舉兩得了。「希望這次能把鎮淮那小子留下來。」他衷心期望著。
* * *
一得知父親要將自己嫁給「碰巧」上山來拜訪的陸叔叔之子,水脈氣得在母親莫雲霞的靈前大吵大鬧。
她是沒見過陸叔叔的兒子,對他當然也沒有什麼偏見,不過她對父親將她當成「紀念品」一樣,「倉促」又「隨意」地嫁了出去的事,可就有千萬個不願意、不甘心。
「人家陸叔叔是來拜訪的,您卻這樣半強迫式地將女兒嫁出去,這教女兒日後怎麼在陸家立足!?」雖說她已經二十三了,父親也不該如此隨便地就決定她的婚事。要她一輩子當人家的笑柄,她寧可當一輩子的老處女。
「別胡說!」宋原德臉一沉,語意嚴厲地說:「你都已經二十三了,還想磨蹭到什麼時候?」
「爹,人家……」她蹙起眉心,一臉的委屈。
他打斷了她的話,又說:「這次上山提親的人,大多鎖定你那幾個妹妹……」
「您是想說她們比我年輕吧?」她鼓起臉頰,一副可憐又無奈的模樣。
宋原德好氣又好笑地白了她一記,「知道就好。」
水脈低垂著臉,似乎已經認命了一樣。其實,她只是在思忖著該如何跟她父親唱反調。
「你就別再任性了,鎮淮是個好對象,未來又是藏劍門的繼承人,他……」宋原德話未說完,水脈便突然跪倒在母親靈前。
「娘!」她語帶泣音,「您為什麼要那麼早就離開我呢?您瞧,爹現在居然要這麼隨便地就將我嫁出門,我……我……」說著,她哇哇地哭了起來。
宋原德一歎,趨前細細一睇她的臉,忍不住地笑了。「你別裝哭了……」
「爹,」水脈抬起淚濕的眼,「人家是真的難過……」
「你假哭的時候只有左眼會流下淚水,而你現在就只有左眼有眼淚。」女兒們是他一手帶大的,誰肚子裡養了什麼蟲,他會不知道嗎?
見詭計被識破,水脈只好擦去眼淚恢復正常。「我不管,反正我不要這麼就嫁了啦!」
「好啊!」宋原德突然改口,「你不嫁給鎮淮也無妨,我就替你答應了江員外的大公子那門親事。」
聽到江員外,水脈立刻想起江家公子那腦滿腸肥、一臉色相的模樣。
「不!」要她嫁給那傢伙,那她還不如先上吊自殺算了。
「他有什麼不好?」宋原德知道她絕不會願意嫁給江家公子,於是拿這個來威脅她。
提起那傢伙,她隨隨便便都可以舉出他一百個缺點。「他一副癡肥樣!」
「我倒覺得他長得挺福氣的……」他故意誇讚江公子。
水脈哭喪著臉,「才不呢!」她噘起小嘴,抱怨地說:「要我嫁給他,那我寧可削髮為尼。」
「不嫁江公子,就嫁陸鎮淮。」他堅決地說。
「爹……」見父親非常堅持,她不覺蹙起了眉頭。看來她這次是非得「二選一」了。
江公子……她是絕對不列入考慮範圍的;但陸鎮淮的話……倒還可以跟他賭上一把,反正到時候不喜歡或不合意,她大可包袱一背蹺回家來。
陸家受過她宋家恩惠,應該會對她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沒得商量?」她試探性詢問。
宋原德搖搖頭,「沒有商量的餘地。」
觀著他那一副堅定的模樣,水脈知道這次自己是「插翅難飛」了。
「好吧!」
「你決定啦?」他睨著她問。
「嗯。」她使勁地點點頭,「我就嫁陸叔叔的兒子吧!」
「太好了!」他喜出望外,「我馬上傳令下去,讓李管家去張羅一切。」說完,他在莫雲霞靈前一拜,欣慰地說:「雲霞,我們的水脈終於可以嫁出去了。」
終於?水脈一聽見這字眼,不覺又蹙起了眉心。
這一刻,她真覺得自己像極了什麼山產之類的東西,十幾年沒見的陸叔叔上山一趟,她父親就把她當成「紀念品」送給他帶走……
唉,真是悲哀!
* * *
一頂花轎、幾擔嫁妝、十幾名轎夫及挑夫……她居然就這麼給嫁出門了。坐在花轎裡,水脈繃著一張臉,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
「水脈小姐,」陸東堂在轎外輕聲問著:「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媳婦是恩人之女,陸東堂免不了還是客氣。
「我不累,陸叔叔。」聽見自己的未來公公稱呼她為水脈小姐,她聽得真是不自在。不過想想,她不是也叫他陸叔叔?
雖說她父親和陸東堂已是舊識,但對她來說,他終究還只是個陌生人;才那麼幾天時間,她就突然變成了一個陌生人的媳婦,而且也即將變成另一個陌生人的妻子,這……這真是晴天霹靂!
正想得出神,轎子突然一震,隨即便停了下來。
「來者何人?」她聽見轎外的陸東堂大聲地喝著:「攔住我藏劍門的花轎,所為何來!?」
攔轎的人一身黑色勁裝,手裡只提著一柄長劍,動也不動地擋在轎前。
因為轎子停住不前,水脈好奇地直想往外看;她手一掀簾,簾子外的陸東堂立刻阻止了她,「水脈小姐,別出來。」被他這一攔,水脈只好又坐回了轎內。不過,她還是好想瞧瞧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朋友,你若不表明來意,休怪陸某無禮!」陸東堂說罷,提劍便迎向那黑衣人。
幾回合下來,陸東堂並無法佔到上風,而黑衣人似乎也沒有傷人之意。
過了一會兒,陸東堂漸覺不敵,一個閃神,他的劍竟被黑衣人撥得飛射而出。
趁陸東堂心慌之際,黑衣人飛身欺近花轎。
「不准你動我恩人之女!」陸東堂焦急地大喝。
而黑衣人仿若未聞地一劍挑起轎簾,定睛看著轎內早已掀起頭蓋的水脈。
水脈怔望著突然掀簾的黑衣人,臉上不驚不悸,只有一絲微微的好奇。
迎上黑衣人露出的一雙眼睛,她心上莫名地一震。那是雙很迷人的眼睛,自信而充滿霸氣。
忽然,她的胸口狂震了起來,而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
那對眼睛就像是兩口深潭般,直將她的心、她的靈魂全吸了進去。她從沒有過這種感覺,這種好像全身力量都快被吞噬掉的感覺。
她不想接受父親這種安排,她不想接受這種既定的命運,她……她要向世俗的一切挑戰。而這個不明來歷的黑衣人,也許就是她的一個「契機」!
「帶……帶我走。」驀然間,她聽見自己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他微微一愣,遲疑地伸出手來輕撫她的臉頰。
剎那間,她覺得被他所撫摸的地方一陣熱燙,然後心跳也跟若狂亂起來。
她怔怔地與他相望,而他也以一種奇異的眼神回望箸她。
「大膽!」陸東堂飛身向前,提劍直取黑衣人。
黑衣人抽回了手,眉眼間似笑又非笑。他縱身一躍,剎那間便消失在高聳參天的樹梢上。
陸東堂緊張地跑過來,「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她失神地說。
驀地,她發現到一件事,就在那黑衣人一躍而去的同時,她的心也被他給帶走了。
「門主。」陸東堂的隨扈迅速地走近,「不知道這黑衣人的目的是什麼?」
「唔……」他沉吟片刻,「他掀花轎似乎只為了看看裡面坐著什麼人,也許……是認錯人了。」
和黑衣人交手之後,他發現黑衣人並沒有惡意及殺機,而且他使劍的招式十分奇怪,不像是一般的劍式。怪了,這人究竟是誰?他想看的又是什麼?
「該不會是在這一帶橫行的山賊、盜匪吧?」那隨扈又提出疑問。
陸東堂沉吟半晌,「不像。」要是山賊盜匪有這樣的本事,那可真是世道險惡呀!「總之這趟路,大家都要小心一點。」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這轎裡坐著的不只是恩人的女兒,還是他未來的兒媳婦,他還是小心為上。
* * *
黑衣人飛出林子,但並未即刻離去,只是遠遠地望著花轎漸行漸遠……
摘去頭巾,他露出了一張性格的俊臉。風吹拂著他散開的黑髮,更添他豪邁不羈、桀驁不馴的迷人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