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老者啞然失笑。「好、好,這是我聽過最荒謬、卻也足最誠實的理由。」
兩人之間靜默下來,然而看向球場上的目光卻都足一樣的:愛憐、驕傲、熱情而充滿信心的。
他們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溥君頡放下球拍,往休息區走來為止。
「我得走了。」老者突然站起來,神態有一絲驚慌。
「可是君頡練完球了,您不和他聊聊嗎?」寧靜訝異。
「不了,我想他不會喜歡看到我。」老者黯然。
「怎麼會呢?您是他父親,他不可能會不開心的。」寧靜不明白兩人的關係。他不是君頡的父親嗎?為何卻好像很怕君頡的模樣?
「妳不會懂的。」搏父苦笑。「我真的得走了,否則君頡會不高興的。」
「溥先生,您別走,」寧靜拉住他。「既然來了,就和他說說話,我想你們很久沒見面了。」
「我們之間無話可說,我還是不留下來了。」博父急忙站起來,似乎真的很擔心自己被溥君頡看到。
但來不及了,當寧靜回頭時,她已經看到搏君頡站在兩人眼前,臉上透出比冰還冷的神色。
第九章
凝視著他冷凝的臉龐,寧靜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君頡,我不明白,他是你的父親,你為什麼要這麼不留情面!」
她深愛著溥君頡,所以無論他怎麼對自己,她都能默默忍受,但她無法理解博君頡對待溥父的態度簡直把他當空氣,完全無視於他渴求的眼神與希望。
一個驕傲的老人家,變得如此卑微、低聲下氣,完全只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啊!溥君頡竟然這麼絕情,連話都不願意說,只是指著門外別過臉。
她同情老人臉上的失望與沉默。
溥君頡犀利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沒有任何感情。「這是我的家務事,我不希望任何人干涉!」
家務事巴一句話擊碎了寧靜的心。
她垂下眸子低聲說:「我知道我沒資格管,在你眼中,我不過就是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床伴,一個可以利用、美化你形象的未婚妻。」
「妳說什麼?!」溥君頡暴躁地圈住她的肩膀,粗聲吼道:「妳竟把我當那樣的人!嗄?」
「難道不是嗎?」她已經累了,不想再裝作若無其事,欺騙自己活在快樂的假象裡。這份愛,愛得痛苦、愛得心酸,愛得讓她沒有把握與安全感。
天上的星子本來就是難以接近,自己為何自不量力以為可以人定勝天?
寧靜以為,只要她愛得夠深、夠堅定,就可以克服所有障礙,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她努力去取悅他,迎合他的一切,可除了身體上的接觸外,她什麼都沒得到,甚至連一個承諾也沒有!
說不要是騙人的!她多渴望能親口聽他說愛她,說他對她此生不渝,她不要犧牲奉獻、讓自己委屈地躲在角落裡。
可在自己付出這麼多後,溥君頡竟然用「這是我的家務事,我不希望別人來干涉」這句話來拒絕她。說到底,自己在他眼中只是個不相干的外人,而且是一個沒有自由、沒有自我的外人:
再這樣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
「妳後悔了?」溥君頡陰鷙地說:「我並沒有逼妳。」
「是,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是找自甘下賤,與任何人無關。」
寧靜緊緊握住拳頭,直到銳利的指甲刺破掌心仍不自覺。「對不起,溥先生,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以為我可以忍耐,將我們的關係視若平常,在你說緣分盡後,我就可以自在地離去。」
淚水流下臉龐帶來一陣的暖熱,爾後變得冰涼。「但我發現,我並沒有那麼地瀟灑,我還是和普通女人一樣,想要安定、想要承諾,我不要繼續活在這麼虛假的感情裡,騙自己說我是你的愛人,對媒體謊稱我是你的未婚妻。」
「這就是妳的真心話?」溥君頡漆黑的瞳眸亮燦燦地,看不出任何情緒。「所以說到底,柯紹元還是妳最好的選擇,妳雖不愛他,但他能給妳承諾、讓妳有安全感?」
「這和紹元沒有關係!」寧靜不懂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純粹是我與你之間的問題。」
「但他插進來卻是不爭的事實!」溥君頡吼道。他受夠柯紹元了,何麗莎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他真是一隻討人厭的大猩猩!」
「那何麗莎呢?你不也和她糾纏不清?」寧靜悲傷地說。
「早八百年前的事了,我跟她根本沒什麼!」溥君頡煩躁地吼道。
他到現在還不肯承認,那天她明明就在病房外看到何麗莎,更在她腳下撿到了他病房裡的花朵。
算了,何必吵這個?打從一開始,他倆就站在不公平的位置,因為她愛他,所以她只能委曲求全。
他能因為自己和柯紹元說話而冷落她,自己卻不能對他與何麗莎的事情多加置喙。這麼不平等的愛情,多麼痛苦。
「君頡,我累了。」寧靜疲倦地說:「你曾經說過,若緣分盡了,你會提早告訴我。我曾經為此難過了好久,但是我卻沒想到,有一天這句話會是從我的口中說出來。」
她深深地凝視著溥君頡依舊俊朗的面孔,那鮮明的輪廓刺痛了她的心,但她不得不放手。
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奢望一份永遠得不到的愛,不如乾脆斬斷它!
多想伸手撫摸他的臉,但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君頡……」她輕輕地說,聲音雖然顫抖、卻十分堅定。「我們的緣分已盡,就讓我們到此為止吧!」
說完,再也不去看那令她心碎的臉。
腳步擲躅地奔出門外,寧靜不再回頭,一路向無盡的未來奔去。直到身體終於承受不住沉重的情感,她才蹲在路邊,悉數將胃中的穢物盡數嘔出……
* * *
今天的天氣相當陰暗,隨時都會有下雨的可能,但四周的看台上,仍坐滿了熱情的球迷,準備一睹網球巨星的亮眼風采。
相較於滿場興奮的觀眾,今天的主角卻非常陰沉。只見他繃著一張臉,自顧自地調整網球線。
「cron,你要加油啊!千萬不能輸給那個什麼柯紹元!」班尼頓在一旁幫忙加油打氣。
「我一看他的樣子就討厭,什麼東西嘛,自不量力。」
溥君頡手指一撣,網球線應聲斷裂。
寧靜一定是回到他身邊去了吧!兩人以「好朋友」之名,重新再開始那曖昧不明的交往,寧靜和他在一起,想必會快樂的多。
她不用再委屈自己,壓抑自己的感情,因為柯紹元是那麼地愛她,在他深情的呵護下,她可以燦爛而幸福地笑著!
那傢伙現在終於可以得意了!在歷經對自己失望後,寧靜想必會把感情轉投到他身上。因為,柯紹元會用無比的耐心,治療她在自己這裡所受的傷害。
反正柯紹元有的是時間,就算寧靜此刻不接受,但依他死纏爛打的個性,終有一天,寧靜會被他所感動。
等待了十多年,柯紹元終於可以得償所願。
想到寧靜依偎在柯紹元懷中的模樣,他心頭就冒起熊熊烈火。
不!他不會讓柯紹元好過的!他要徹底擊垮柯紹元,讓柯紹元在還來不及品嚐得到寧靜的喜悅時,就先嘗到被痛宰的羞辱。
心中立下這樣的決定後,溥君頡拿起球拍,踩著穩定卻充滿怒氣的步伐,住球場上走去。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臉部表情,一定是冷厲而殺氣騰騰的,因為柯紹元的表情也差不了多少。
他倆走到網前,伸出手彼此狠狠地互握。
「今天我是不會留情的!」溥君頡冷冷地說。
「彼此彼此——」柯紹元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網球場上什麼都可能發生,我相信寧靜的話。」
火焰自這刻起倏地延燒開來,博君頡犀利地瞪了他一眼,接著走回發球區準備發球。
抱著存心要痛宰對方的心態打球,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因為網球這項運動,需要穩定的情緒,與堅強的心理質素。
簡單來說,就是要不受任何因素的干擾,完美地發揮自己的技術。
博君頡一開始就錯了,即使是身經百戰的選手,可一旦情緒不穩,非受迫性失誤也會跟著增加。現在的溥君頡,不再是什麼世界名將、也不是什麼網球巨星,他只是一個妒火攻心、失去理智思考的莽漢。
人最大的敵人往往是自己,現在的溥君頡正面臨這樣的窘境。
「Doblefaulti」又是一記雙發失誤!
觀眾席上傳來陣陣歎息聲。
溥君頡的發球局一開始,就面臨零比四十的落後局面。溥君頡深吸一口氣,趁著發球空檔調整自己的情緒。
不能心急,溥君頡在心裡告訴自己,他發誓要讓柯紹元嘗到失敗的滋味,他不能一開始就自亂陣腳。
可愈看柯紹元那大猩猩般的身影,就愈讓博君頡感到煩躁。
他試了試手中的球,接著高拋、瞄準、勁射發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