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琴知道自己真的是有些餓了,眼看街尾不見公車車影,她便秀氣的持著衛生筷、衛生湯匙,舀了一湯匙,吹涼了些試吃看看他所謂不吃枉費此生的美味叉燒面。
「怎麼樣?」
面才入口,就見坐回原位的方自在滿臉期待的整個人湊上前來,興致勃勃的問她,好像這面是他煮的一樣。
聞言抬頭,一入目就是他的俊臉,她差點被他那張放大的臉給嚇到,所幸她天生冷靜,夠鎮定,才沒因此嗆到而噴他一臉麵條。
快快將嘴裡的麵條嚥下喉,風琴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伸手推開他近在咫尺的大臉道:「你離我遠一點。」
「很好吃吧?嘿嘿。」他咧嘴一笑。
是不錯。麵條香口滑溜,熱湯的鮮味仍在她唇齒徘徊,引人想再吃一口。
她望著他自滿的傻笑,久久才低首淡淡的回了一句,「吃你的面吧,笨蛋。」
風琴雖是嘴裡沒好話,但方自在看她低首慢條斯理的吃將起來,心裡不由得樂上老半天。見她專心吃麵,他也捧著湯碗稀哩呼嚕的趁熱吃起面來。
一碗熱湯麵吃下來,風琴有些納悶他怎能因為如此簡單的理由就高興老半天,這面又不是他煮的,這麵攤也不是他家開的,真不知道他在高興個什麼勁?
沒兩三下,他便解決掉自己的那碗,桌上的小菜,很快地也被他一掃而空,這時風琴碗裡的面才吃了一半。
「你的面不燙嗎?」他剛開始吃時,風琴見他一口又一口,忍不住問。
「燙啊,不過面要趁熱才好吃、才有味道。」他嘿笑著回答,說完又繼續低頭猛吃,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是嗎?風琴將麵條弄到湯匙上,然後到碗裡盛了些湯,吹涼些才又入口咀嚼。腦海裡想的卻是,印象中好像是誰也曾這樣說過,面要趁熱才好吃——
是了,是她那個一手創立風雲高中的爺爺說過,不過她記得爺爺說的是,面要趁熱吃才過癮!
燙了舌頭很好玩嗎?男人真奇怪。
吃完了叉燒面,天色已經全暗,兩人各自付了面錢,風琴心想這下可以安安靜靜的去搭她的公車回家了吧?誰知方自在這傢伙卻又拉著她往校門走。
「你又要做什麼?」她被他強拉著走,剛剛才升起的一絲絲好感,這會兒又被他給破壞殆盡。
「已經很晚了,你一個人坐公車很危險,我騎車送你回去。」他嘻皮笑臉的說著,全然不把她的不悅當一回事。
「騎車?」他們才高一,他應該還不能考駕照吧?更何況照他行進的方向,一副機車停放在校門口的模樣,怎麼可能呀?風雲高中禁止騎車上課的,這傢伙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才要掙脫他的手,她人卻已經被他帶到學校大門旁,而且看到了他所謂的「車」,風琴這才知道他說的車是指腳踏車,而不是機車。
看她一臉愕然,方自在將車牽出來笑著用下巴點點後座,「上來呀,這可是我的寶貝鐵馬自在號,保證安全又可靠,舒適又大方。」
她長這麼大從沒坐過腳踏車後座,但也沒白癡到相信他所說的。笨蛋也曉得那鐵架坐起來有多麼的不舒服,而且從這兒到她家坐公車都要二、三十分鐘了,更何況是坐「腳踏車」,她屁股不痛死才怪!
她不信任的瞪他一眼,二話不說就往公車站牌走去,方自在見狀忙騎著單車跟上,皮皮的道:「琴琴,別這樣嘛,給點面子,賞個臉嘛,不然自在號會哭泣的說。」
「那你就讓它——」風琴沒好氣的回頭念他,誰知卻看見方自在身後,學校大門口處飄著兩團白影,她頓時啞了嗓子,臉色立即刷白,連「哭死算了」這四個字也全卡在喉嚨裡!
糟,她忘了最近五點多就會天黑!也忘了這地方有多不乾淨!
那兩團白影似乎在同時發現她的存在,尖嘯一聲便飛竄過來。
不——
風琴嚇得倒退一步,手上的課本和書包慌亂中落了地,還來不及閃避,白影已迅速飄至,原以為又要被纏上,誰知就在那一瞬間,方自在湊了過來,擋住了白影的來勢,然後幾乎是不可思議的,白影撞上他卻——被轟然反彈回去!
「你沒事吧?」方自在跳下單車,幫她撿起掉落的課本和書包,擔心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像死人的風琴,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她鷘詫地瞪大了眼望著他,再看看他身後那兩團想上前卻又不敢的魂魄,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風琴臉上出現非常急切的表情,迫不及待的抓著他
「載我回家!」
※ ※ ※
街燈下,飛蟲圍繞。
腳踏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平緩地向前行進。
要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似乎很簡單,至少對風琴來說是如此。
她可以因為他像痞子一樣吊兒郎當的態度而討厭他,她當然也可以因為這傢伙可供利用而改變印象,當然不是說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但多少覺得他變得可以容忍,而且順眼多了。
腳踏車後座的鐵架如她所想的,一點也不好坐,可至少安全這點他說對了一半。
身旁的景物緩緩向後倒退,她的神經仍是有些緊張,不過十分鐘下來,她倒是很確定那些鬼魅的確不敢接近他,雖然她不瞭解原因為何,可這傢伙真的是該死的好用,而看在這點的份上,她想她可以忍受他一路上的喋喋不休。
「你的書包可真重,每天背著這麼重的東西你不嫌累嗎?」他剛撿起她的書包時,還以為她在裡面擺啞鈴呢。
「你每天說這麼多廢話,不嫌累嗎?」她忍不住口他一句。
「什麼廢話,那是生活樂趣。人生來一張嘴,要是只會吃飯不說話,那多無趣啊,你說是吧?」他嘻然回答,自得意滿極了。
生活樂趣?鬼扯。她輕哼一聲,不予置評。卻又因他這問題突然想到,開學三個月以來,她似乎從沒見過這傢伙背著書包,便問:「那你的書包呢?不重嗎?」
「書包?嘿,我沒那種東西啦,傻子才會整天背著這些死書來來去去,我全放學校抽屜裡啦。」方自在輕鬆自如地踩著腳踏車,想也沒想就回答。
風琴臉一沉,冷聲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傻子囉?」
糟糕!方自在吐吐舌頭,只覺得背部一陣寒意,他乾笑兩聲道:「不是,當然不是——啊,這裡要右轉還是左轉?」
「右轉。」
他聽話的右轉,然後努力的想轉移話題,眼角正巧瞄到一家賣鹹酥雞的攤子,立即在攤前緊急停下車道:「老闆,一份鹹酥雞!」
他突然煞車,風琴一個沒注意,身子向前傾、頭就撞到他汗濕的背,抱在胸前的課本差點又掉了。
「要不要辣?」炸鹹酥雞的老闆問。
方自在忙回頭涎著笑臉問她,「你吃不吃辣?」
豈料卻見風琴一手抱著快掉的課本、一手捂著鼻子瞪他。
「啊,對不起。」他抓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
「少年ㄟ,要辣嗎?」老闆又問了一次。
方自在只好又問了風琴一遍,「你吃辣嗎?」
「我、不、吃!」她咬牙沒好氣的說。這個王八蛋,就知道吃,要煞車也不說一下整天吃吃吃吃吃,她看他遲早會肥死!
誰知方自在少根筋,以為她是說不吃辣,回頭就同老闆喊道:「不要辣!」
風琴兩眼一翻,十分確定這傢伙一定是個白癡!
第二章
白色的天花板,金黃的晨光。
風琴動也不動的睜著眼死望著無垢的天花板,腦海中先是如牆面般的一片空白,跟著意識才慢慢回來。
真是該死!
她無力的用手遮住雙眼,在心底喃喃咒罵。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只要她夢見那個痞子,就注定了她今天會倒霉一整天,沒有一次例外。
敏銳的嗅覺隱隱聞到火腿蛋和熱奶茶的香味,雖然她的確是有些餓了,但她還是不願從床上爬起,甚至有股衝動想請假不去學校上班。
只要一想到會倒霉一整天,她就想窩在床上,哪兒也不去。
可想歸想,真能不去嗎?別人也許會答應,她腦海中的理性卻第一個不同意。
她是風家的長女、風雲高中的現任校長,也是風家目前腦袋中唯一還有理性的人,她必須要比她那些家人還要有責任感,必須替這一家子老的小的惹出的麻煩收尾,當然這之中也包括了風家大家長風老爺子,因一時興起而創立的風雲高中這個大包袱!
唉,命啊,誰讓她投胎時哪兒不跑,偏要鑽到她老媽的肚子裡,現在也只好認了。
房間外的走廊上傳來說話聲,風琴懶洋洋地移開遮住眼睛的雙手,翻開涼被從床上坐了起來。
才剛坐起,房門就被人猛地打開。
「媽,你有看見我的數學課本嗎?」風曄握著門把,探頭進來大聲問。
「我幫你收到書包裡了。」她站起來,走到梳妝台前整理起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