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像痞子般的人,智商竟然接近兩百,若非親眼見過他在教務處的輝煌成績資料,她是怎麼樣也不相信!
再加上前兩天第一次段考成績公佈,這個痞子竟和她同時並列全學年的第一名。當她在公佈欄前看到時,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莫名的躁鬱,只覺得真是——-
真是沒有天理!
對,就是沒有天理!生平第一次,她對別人的考試成績在乎起來。
風琴有些忿忿不平的加快腳步,不想搭理那還在身後追趕的人,她越想就越覺得生氣。
那個痞子,那個一天到晚打混摸魚、嘻皮笑臉的傢伙,怎麼可能和她考出相同的成績。
不是她瞧不起他或是自視甚高,而是那傢伙從來不見有正經的時候,上課打瞌睡不說,邊睡還會邊打呼流口水。整天邋邋遢遢的,袖子永遠是捲到一半,上衣鈕扣三天兩頭就會因為運動激烈而掉一次,頸上的領帶老是鬆垮垮的要掉不掉,滿頭的亂髮,還有那一身汗水,他每次都會——
「琴琴,你怎麼不等我?」方自在漾著開心的笑臉,三步兩並地追上來一把勾住風琴的肩,「我叫你好多遍,你沒聽到嗎?」
鼻端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汗臭味,她轉頭看向他搭在自己右肩上的大手,知道自己肩上的衣料不可避免地又被他的汗水浸濕;她蹙了下眉,心底隱隱不爽,右肩一低又快步向前行,避開了他親暱的動作,甩都不甩他一下。
方自在當然沒那麼容易就放棄,兩個大步又跟上,毫不在意她的冷淡態度,只一個勁兒的和她並肩走在一起,一手插在褲袋中,一手不時笑咪咪地和一旁觀看他倆的同學打招呼,同時不忘和她閒扯。「昨天晚上你有沒有看電視啊?原來我們學校很有名耶,我看了新聞才知道,咱們一班有個建築業龍頭鴻飛建設的小開,三班的班長還是市長的兒子,四班白水靈的爺爺是軍界大老白將軍,六班還有位和我同姓的影視紅星方中擎,我們班的小雷則是黑道大哥的兒子,阿育他老爸聽說也是商業大老——」
「王伯好。」經過校門時,他笑著和守校門的工友打招呼。
「放學啦?」王伯拿著竹掃帚笑呵呵的問。
「是啊,拜拜。」
「拜拜,過馬路小心點。」這少年可真乖,每天見到他都會和他打招呼,這所學校有不少流氓學生,像他這樣乖巧的可是少之又少,會天天敬老尊賢向他問好的,可更是稀有動物了。
「我知道,拜。」方自在笑著揮手和王伯道再見,跟著又回頭對風琴繼續說道:「哇,隨便數一數,咱們這一屆的風雲人物還真不少,你爺爺還真會取名字,有這些個名人子女在,想不翻雲覆雨我看都有點困難。」
其中聽著他喋喋不休的聲音,風琴越聽越煩,那些人的背景如何,關她什麼事?這傢伙怎麼這麼八卦?她一出校門便左轉,抱著課本越走越快,想趕緊上了公車甩掉他。
誰知方自在一伸手便抓住她左上臂,硬拉著她要到對街去。
「你搞什麼?放手。」風琴被他抓著跑,手上的書險些掉了,她終於露出有些氣惱的臉色,不悅地瞪著他。
方自在半點也不在意,只霸道地硬抓著她繼續過馬路,邊看向左右來車,邊笑嘻嘻的說:「你先別趕著坐車,對面開了家新的小吃店,那裡的叉燒面很好吃喲,簡直就是世紀無敵的給它美味,我告訴你,要是沒吃過那家的叉燒面你就枉費此生了。」
這傢伙說什麼鬼啊?真是受不了他!
因為在馬路上拉拉扯扯有些危險,她等到了對街才立在原地站穩了身子,不肯再走,硬是扯回自己的手,冷著臉怒瞪他道:「方自在,放手!」
他這吹倒是挺聽話的,說放手就放手,可是卻從旁拉了張圓凳一屁股就坐了下來,回頭喊道:「老闆娘,我要兩碗叉燒面,再切十塊錢豆乾、十塊錢海帶——」
他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停了下來,轉頭又問她,「你吃不吃鹵蛋?」
鹵蛋?風琴下意識的搖頭,按著才發覺不對,她幹嘛要回答他!她又沒要吃,何況這裡是大街上耶?
她看著他又回頭向老闆娘叫了一顆鹵蛋,這時才發現原來兩人已經到了人家麵攤前了。
方自在從筷筒中拿了兩雙衛生筷,見她還站著,少根筋的道:「別站著,坐下來啊。再等一下下,面就好了。」
坐下?在這裡?
風琴看了下身後車來人往的大馬路,再瞄瞄腳下有些殘破的紅磚人行道,然後看看身前那張有些油膩的桌子和一旁塑料制的圓凳……
要她坐下,吃這種路邊攤?
她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正在拆衛生筷的方自在,開始懷疑他是笨蛋。
右腳後退一步,她原本已要離開原地,回頭就見她要坐的那班公車已進站停下,眼看人們一一上了車,現在她就算跑過去可能也來不及了,何況她手上抱著好幾本書,肩上還背著沉重的書包,這一跑起來多狼狽,匆匆忙忙的什麼形象都顧不得了,風琴這廂稍一遲疑,車子已吐著黑煙駛離。
因為學校是在山谷裡,所以公車半小時才有一班,一想到要再等個二、三十分鐘才會有車過來,她就莫名覺得右肩上的書包和手上抱著的課本有些沉重。
望著已漸昏暗的天色,她回首瞧瞧那拿著兩根竹筷磨擦的方自在,然後二度望著那圓凳,跟著掏出書包裡的面紙,將圓凳擦拭過後才認命的坐下。
「哪,給你。」他像是沒發覺她原本想離開的意圖,只笑著將那兩根磨擦過的竹筷遞給她。
風琴又蹙眉,奇怪地盯著他遞過來的竹筷。
「拿著呀。」他見她沒反應,自動地伸手將她左手抓起來攤開,然後將筷子放到她手心上,再幫她把手給圈起來,握住那雙竹筷。
她有點傻住,愣愣地瞪著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怪異行為。
做完這一連串動作,他又拆開另一雙竹筷,又開始將兩根筷子互相磨擦,一邊還道:「這家的面真的很好吃喔,每次想到都讓我口水直流。我老媽做的東西和老闆娘煮的面差了十萬八千里,簡直有如地獄和天堂之別。我要不先來這裡墊墊肚皮,回家準會被我老媽的廚藝荼毒。」
「你在幹什麼?」趁他喋喋不休的話語因換氣中斷時,風琴抓住機會問出心裡的疑問。
「啥?」他不解地反問。
「你為什麼一直玩這筷子?」
「玩?哦,你說這個啊?」他將兩根竹筷喀喀互刷一下,好笑的道:「這不是玩,因為這些衛生筷沒有做得很好,所以有些旁邊會有一絲絲的分叉,要是不這樣磨擦的話,等一下握筷時,不小心就會被叉開的竹絲扎到手。這樣刷一刷、磿一磨,先把那些不平的分叉弄掉,就不會被扎到啦。」
是嗎?原來是這樣子的。她從小到大沒吃過路邊攤,所以不是很清楚,剛剛還以為他在發什麼神經呢。
垂眼看著自己手裡的衛生筷,她沒來由的覺得好笑,唇邊不覺微微揚起,透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啊,面來啦、面來啦!」方自在捧過老闆娘端過來的湯碗,先行端給風琴,「你們女孩子吃起東西慢條斯理的,你先吃,我動作比較快,吃下一碗。」
「我不餓。」她擰眉說道。
「試試嘛,很好吃的喲。」他邊從老闆娘手中接過幾盤小菜擺上桌,一邊慫恿她,「相信我,不會讓你後悔的啦!老闆娘的湯頭可是用大骨熬上十幾個小時的,現在天氣那麼冷,吃碗熱呼呼的面是最過癮的,保證你吃過一次,下次還要再來。」
他剛握住她的手時,只覺得冷冰冰的,昨晚寒流來襲,她這個古板的乖寶寶今天竟還只穿著學校標準單薄的制服,也不見她在制服裡多加幾件保暖的衣物。像他這樣的健康寶寶都覺得很冷了,一下課就跑去打球運動流流汗,免得冷到腦袋空空,何況是她?
照他看她一定凍壞啦,所以手才會這麼冰。
真不懂這些女孩子,愛漂亮不怕流鼻水,天氣冷穿多一點又不會怎麼樣。班上幾個比較趕流行的女孩子還好,懂得加可愛的圍巾和手套,就只有她,什麼都不加,好像女超人一樣。真是——害他看了莫名其妙就覺得很煩。
天氣的確是很冷,聽他這麼一說,風琴盯著那碗熱呼呼直冒白煙、香味四溢的湯麵,有那麼一點點心動。
方自在睜著大眼,支著下巴笑道:「你吃一口看看,吃不下我再幫你解決。」
「方同學,你的面!」老闆娘喊道。
「有!來了!」他從圓凳上跳起來,大腳走沒兩步就到了麵攤邊,去端自己的叉燒面。
天色越來越暗了,麵攤老闆娘打亮招牌燈,寒冷的空氣中飄散著油蔥、叉燒、醬油的香味和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