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轉了下烤魚,笑了笑解釋道:「現下水家的人大概除了大小姐和許兄之外,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是殺人兇手。你現不在水家,許兄大概也還在昏迷當中,生死未卜,水大俠在此情況下回來,必早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他老人家要是一見到我這惡徒,怕會先一刀砍了我,到時我就啥也別想說了。再者,那真兇仍潛伏在暗處,咱們得想辦法將他揪出來才成。」
「什麼辦法?」她水汪汪的大眼反射著火光,一臉迷惘。
魚兒越來越香,戰不群見差不多了,便將其弄下樹枝裝到洗乾淨的大片芋葉上,一邊笑著道:「我還沒想到。」
「啊?」水若一愣。
「來,吃魚。」他笑咪咪的連葉帶魚遞給她。
水若傻傻的接過,忍不住擔憂地看著他,「沒想到?那……」
「你別想那麼多。吃飯皇帝大,咱們先填飽肚子再說。」
他露出一個笑容,水若只覺得好像看到一頭大熊在笑;但她一顆惶惶不安的心卻因為這笑容定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有些傻,竟然相信這個認識不過幾天的外人,但她就是相信他,相信他所說的話,相信他會解決一切。
她就是相信這個長得像頭大黑熊的男人……
亮晃晃的刀在火光中閃耀!
「戰爺?!你——」
乍見戰不群掏出一把匕首便往自個兒臉上削去,水若嚇了一跳。
「嘿,別怕。」他露齒一笑,摸摸臉上那張飛般的糾髯,無奈地聳聳肩,「雖然會不得,但我這張臉就是這把大鬍子最好認,若不把它剃掉,怕是明兒個一下山,便會讓人認了出來。」
「喔。」水若微微紅了臉、方纔她還以為他怎麼突然自裁呢,原來人家不過是要刮鬍子而已。
戰不群三兩下便削去了臉上大半的鬍子,原本濃密的黑胡漸漸變短,現出長年隱藏其下原來的臉形。突然他一個不小心,在自個兒方正的下巴上劃出了一道小小的血痕,他因疼痛不由得扯了一下嘴,卻聽見一聲驚呼。
奇怪,他沒發出聲音啊!就算出了聲,也不會是這種嬌滴滴的聲音吧?
他好奇的一抬眼,就見水苦臉色蒼白的輕捂著嘴,瞧著他受傷的下巴。
怪了,見血的是他,怎麼她一副疼痛的模樣?
「你不要緊吧?」
「你不要緊吧?」
兩人異口同聲互問對方、聞言雙雙不由得一呆,隨即訝然失笑。
「我沒事。」戰不群自嘲著,「大概是久未刮鬍子,動作生疏不少。」
水若紅了臉但仍是走了過來,蹲下身查看他滲血的下巴。幸好他知痛及時停手,所以那血痕只不到半寸長而已,連傷都稱不上。
「還好,沒啥大礙。」她稍稍鬆了口氣,但卻不放心他粗手粗腳的繼續刮鬍子,便鼓起勇氣,小臉微紅地伸手向他、「我幫你吧?」
戰不群看看她,再看看她的小手,不由自主地將匕首交到了她的手上。
水若在他身份半跪下來,藉著火光,溫柔仔細地將他臉上剩餘的鬍子刮去。匕首頗為鋒利,她一手捧著他的臉,一手握著匕首,小心翼翼地讓刀鋒順著他剛硬的面容線條而下,一刀一刀地順著他的臉滑過,刮去生硬扎人的鬍子,將他原本的大鬍子清了個乾乾淨淨。
戰不群不知自己何時屏住了氣息,只凝望著她在火光映照下專注細膩的面容,心中暖暖的,像是有勝徐緩的暖流,透過她輕輕擱在他臉上的溫潤小手流人心中。
冰涼匕首在他粗獷的臉上揮來拂去,他一點也不覺得疼痛,只感覺像是清涼的水流拂面而過。
如果每次刮鬍子都這麼舒服,教他一天刮上個三、四次,他也甘願!
老實說,他一輩子沒讓人拿把刀站得離他這麼近過,更別提心甘情願的昂首拿自個兒的脖子去就刀了。
不過當她輕抬起他的下巴時,他可是極端配合,讓她方便把刀貼上他的頸項,而他相信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絕對像是一隻高高興興昂首讓人將手伸到它下巴搔癢的大笨狗,她要是真撫幾下他的喉嚨,他說不定還會忍不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咧。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不過他著狗熊也差不多吧!
「好了。」水若輕柔的嗓音響起。
他低首看她,一語未發。
水若這時才真正看清了他本來面目,一時之間,卻有些呆愣。
刮去鬍鬚的他,面目感覺乾淨許多,教她訝異的是,他像是在瞬間年輕了十歲,而且英氣凜凜。和之前的強盜頭子臉相比,他現下看來只像個豪邁的英雄豪傑,一雙眼瞳炯炯有神,頗有名流大俠的感覺。
她仍半跪著,小手仍覆在他臉上,心跳沒來由的加快,耳根子也熱燙起來。
「好了?」他在她想將手縮回時,突然抬手將她的小手壓回他的臉上。
「呀!」水若俏臉一紅,輕呼一聲。
戰不群竟牽握著她的小手摩拿著他剛刮完鬍子的臉頰及下巴,嘴角牽出一朵淺笑。「都到乾淨了?」
「嗯。」她回望著他,輕應了一聲,雖然羞赧,卻不知為何設將手硬抽回來。
「會刺嗎?」他嗓音低沉沙啞、盯著她的眼中帶著暗湧的情潮。
「不會……」水若樓唇輕啟,逸出微弱語音,雙眼迷濛地回視著他的黑瞳,只覺得他的雙眼像是會點火似的,教她被他看得全身發熱。
「真的?」他低問,另一隻大手不知何時摸上了她的細腰。
水若渾然不知,像是被地催眠似的,只望著他越來越近的面容、傻傻回道:「真——」
話聲未落,戰不群已將她攬到了身前,低首便吻上了她柔軟的香唇。
水若嚶嚀一聲,只感覺口中采入一物,當她發現是他的舌時,她立時清醒過來,只羞得想將他推開。
感覺到肩上推拒的力量,戰不群猛然醒覺過來;他強迫自己離開她的唇,卻仍無法放開她、只能氣息粗重的將臉埋在她頸窩中。「對不起……我……」
水若心兒仍怦怦跳著,他灼熱的鼻息吹拂在她頸上,只讓她覺得意亂情迷,全身變得敏感不已。她知道他的手扶著她的腰,只要再上來一點,他的拇指便能撫到她的胸側了,而這認知更加速了她呼吸的頻率。她羞得只能嬌聲道:「戰爺,你……放開我……」
可水若這話一出口,聽來卻像是曖昧的呻吟。
幸好戰不群定力堅強,加上早已打定主意,是以他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終於稍稍冷靜下來。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問:「你訂親了沒?」
水若低垂姓首、紅頰似火,輕輕搖了搖頭,「沒……」
感謝洞庭那些不長眼的男人!
戰不群暗暗慶幸,鬆了口氣。「等事情一過,我就去向你爹提親。」
「戰爺?」她一怔,倏地抬起頭來,似乎不相信他方才說的話。
「不是戰爺,喚我不群。」他愛憐地輕撫她的粉頰,輕笑糾正。
水若望著他,喉中一梗,半晌後突然低喃了一句,隨即推開他奪進木屋裡去。
戰不群像是被她當頭澆了一桶冷水,雖然她剛才說的話很小聲,卻絕對不是喚他的名,因為他叫戰不群,可不叫「我不行」!
望著眼前砰然關上的木門,他可真是傻了。沒想到三十年來第一次向姑娘家提親,就慘遭敗北!
一旁柴火仍燒得正旺,月娘仍高懸夜空。
幾點火星隨著上升氣流飛旋,才至兩尺高度,便黯然熄滅……
戰不群卻順著上升的煙塵繼續仰首看天。
他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他一臉茫然無聲問天,星子在夜空中回以無辜眨眼。
「不群……」水若輕撫著櫻唇,縮在床上低喚著他的名,心裡浮現暖意,苦澀卻跟著湧上心頭。
不行的,你不行答應他,你不行讓自己心存奢望,難道你忘了先前那無數次的教訓嗎?
她輕咬著下唇,眼中湧起悲意,不斷的告誡自己,現在不拒絕,將來他同樣會後悔,後悔承諾於她,後悔太早向她提親。
他沒見過二妹和三妹,沒見過水家其他姑娘,所以才會想要她,所以才會看上她這水家老大。
她要是讓自己陷下去,奢望他會來提親,倘若將來他見了其他妹妹後想反悔,卻礙於先行向她求了親,這教她情何以堪?
到時無論是他因有言在先而被迫娶了她,抑或是請她見諒而取消親事、她都同樣無法承受。
不是戰爺,喚我不群。
耳邊響起他低沉的嗓音,水若輕撫著留有他大手餘溫的臉頰,忍不住低低又喚了聲他的名。
「不群……」這是他的名呢,她的心弦隨著微弱的語音為之顫動,但又同時響起警告的聲音。
不行啊,不能叫他不群,要喚戰爺……該喚他戰爺的……
水苦心一緊,可是她好想喚他不群啊,她的不群。
不,別傻了,他不可能是她的。他就像船廠一樣,船廠是爹爹的,他則是過路的,船廠和他都只是一場夢,是一場上天施捨給她的夢,隨時都有可能消失,他和船廠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