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血順著他強壯臂膀的肌理匯聚成流,緩緩滴落地面。
他咬牙忍痛,繼續試著解開那打了結的手絹,整只大手不久便全都是血,沾了血的手指既濕且粘滑,更加難解開那結。雖然他明明可以硬扯掉那條手絹,但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扯破它,只好用粘滑的血手指和它奮戰。
當水若換好了衣裙,打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見他流了那麼多血,她差點當場昏過去。等她瞧清他在幹什麼時,她終於確定她永遠也無法理解這男人的怪異行為。
「你在幹嘛?」她白著臉驚呼,忙上前蹲下幫他解開手絹。
「我……」望著她慌急的臉龐,戰不群一臉尷尬,半天說不出話來。
水若也不求能理解他了,只趕緊抓起他方才帶回來的布料幫他壓住傷口。後又去屋內水缸裡舀了些清水回來,幫他清洗傷口,並擦去他身上及手上的血跡。許是有了昨晚的經驗,她這次做起來倒是順手多了。
這時,戰不群也才真的確定昨晚是她幫他包紮的。
看著她忙進忙出,極為細心輕柔的替他清洗上藥包紮,他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柔情。
水若直到替他包紮好了傷,拿著濕布,握著他沾血的右手,輕柔地替他拭去大掌上的血跡時,才猛然醒覺自己做了什麼。
他在她突然鬆開他大手的瞬間.反手輕握住她的小手。
水若緊張地低垂滾首不敢看他,只覺得雙頰發燙。
戰不群凝望著眼前嬌羞的人兒,不懂她為什麼這樣關心他這個再三綁架她的人。「為什麼?」
「我……」她自己似乎也有些不懂,老半天才咬著下唇輕聲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
所以這只是因為她有著菩薩心腸?
戰不群心底冒出怪異的不舒服感,待他看見她翩然進屋的背影時,才發覺他不知何時已鬆開了她柔滑的小手。
「你承諾過會放我回去的。」
夜晚再度降臨,戰不群在屋裡生了一盆火,水若坐在簡陋的床邊再次試著說服他放她回去。
戰不群丟了些小枝進火盆,瞄了她一眼,半點不覺得愧疚地道;「我是說他們若不追來,自會放人。」
「那為什麼你昨晚……」她輕蹙起眉,不懂他昨晚可以放她,為何今天卻改變了主意?
他拿著一根較粗的樹枝攪動著火盆裡的柴火,半晌才括首看著她道:「我需要時間,你可以幫我爭取時間。」
她沉默著,不敢再輕易信他。
雖然白天幫他包紮好傷後,他沒再點她穴道,但她並不相信他真不會傷她,也不相信他不點她穴道是因為信任她。比較有可能的是正如他所說,她就算要跑,在這荒山野嶺,她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沒有殺人。」看出她眼中的不信,他蹙起濃眉,不知為何就是不想她誤會他,是以也不管她聽不聽得進去,又開口道:「我昨晚已將許兄的筋脈續起,若沒意外,許兄現必還活著,只要等他醒了,他必可證明我的清白。」
水若抿著嘴,半天才說:「若我回去,你不也同樣可以躲藏起來,等許大哥醒來?」
戰不群聞言突然自嘲地咧嘴一笑,「如果今天我沒有受傷,或是水大俠教出來的徒弟沒那麼厲害,我一定立刻放你回去。但很不幸的,你爹不枉被人稱為洞庭金刀,依我現在的傷勢,只要隨便遇上一個他的徒弟,都要小命不保。」
是嗎?水若不知自己的爹爹在江湖上名氣竟如此之高;她只偶爾會看到有些武林中人進出水家,但她從未多加注意。
戰不群起身拿了些乾糧給她,綠道:「再者傷許兄的人頗有問題,你現在回去並不安全。」
「為什麼?」她一臉戒慎。
「我是早上回想才察覺的。昨晚我趕到時,許兄被人從屋內打飛出來,身上筋脈十斷其八。許兄是水大俠之高徒,刀法盡得水大俠真傳,就算水大俠親自出手,也無法在十招中輕取許兄,所以那人定是他原本就認識的,他才會開門讓那人進去。也只有如此,許兄才會對那人毫無戒心,措手不及下被打成重傷。」
水若一愣,「你是說……」
「那人住在水家。就算不住水家,也能在晚上輕易出入。就是因為這層原因,許兄的師弟們才會更加認定我是兇手,因為我是唯一的外人。」戰不群眼也不眨,十分確定。
「不可能的。」她無法置信地搖搖頭。
「我有看見真正的兇手。」
水若聞言忙道:「你既看見了他,為何不回去指認?」
「因為我沒看見他的臉,只看見他的背影而已。但他以為我看見了,而且怕我已告訴你,才會極力唆使其他人來追殺我們。」他喝了一口烈酒止痛,繼續道:「你想想,我曾說過若沒人追來便會放了你,但水家的人追得這麼緊,分明是背後那真兇希望我一被逼急會把你宰了獨自逃命去。所以我若放你回去,你大概連水家大門都看不到,就被那人幹掉了。」
「你……你胡說!」水若憤然的站起身,不相信他的指控。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應該有底。」他也不惱她不信,只掏出另一樣東西遞給她看,「這是許兄昏過去前塞給我的。」
水若看到那東西愣了一下,接過手後才發現那竟是木桌一角。
「他為什麼給你這個?」
戰不群不答反問,「那是什麼材質?」
她聞言一震,臉上血色盡失。「不可能的……」
「這是檜木,對吧?」他直視著水若,「那天船廠發生什麼事你應該比我還清楚。許兄和我都猜是船廠裡出了內賊,他大概是發現了問題所在,所以那人才出手殺他。」
水若緊咬著下唇,就是不肯相信船廠裡出了殺人兇手,但眼前明擺著的事實教她都快急出了淚水。她只能睜著喜滿淚水的雙眸看著他,語音微弱的辯駁,「這……這些話都是你在說,誰曉得這檜木是不是你自己去弄來的?」
戰不群歎了口氣,只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和你說這個?」
水若緊抿著唇不肯回答,但眼光擺明了她認為他是在為自己開罪。
「前天和昨天我都看到你抱著船圖,昨兒個下午我問許兄,他方告訴我,水家的船皆是你設計的。」
他望著她,停了停才續問:「你知曉自己的船如何定價嗎?」
水若立時充滿戒心的看著他,「我當然知道。」
「那你知道海龍戰家嗎?」戰不群蹙起依眉,有些忐忑地瞧著眼前亭亭玉立的似水人兒。
「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深吸了口氣,直視著她說:「因為,我就是海龍戰家的人。
火盆裡燃燒正旺的木柴突然爆出僻啪聲響,火舌又向上攀升幾許,室內登時大亮,復又隨著縮回的火舌稍稍暗了下來……
午夜時,天空開始下起大雨,雨滴打在屋頂上,發出浙瀝聲響。
戰不群在火盆前打坐調息,希望能盡快回復功力,水若則躺在早先整理乾淨的木床上,面牆而寢。望著牆上跳動著的火光,她心裡仍在消化他方才和她所說的話。
海龍戰家……他竟真是戰家的人!
起先她還不肯相信,但當他拿出戰家主子戰青的親筆信函時,她也不得不信了,因為戰青的筆跡她看過很多遍,何況那信還以臘封住並蓋上戰家特有的封章印記,這樣的信她一個月都要收個三、四封,是以絕不會認錯。
看完了信,又聽完他所說高出原價三、四倍的造船費後,她整個人幾乎傻了,這時才相信原來廠裡真有人搞鬼,而這情形已超過一年,她卻一直被蒙在鼓裡;要不是戰育精明,她水家船廠的名聲勢必會被那暗中操縱的人給弄髒弄臭!
她真笨!若非戰家,娘辛辛苦苦維繫住的船廠,豈非要毀在她手裡?現在不但害得許大哥命在旦夕,還害得戰爺身受重傷,她卻什麼也不能做,還要受傷的戰爺來保護沒有用的她。
笨水若,又笨又沒用!
望著牆上晃動的火光暗影,水若紅了鼻頭,自責的咬著下唇,晶瑩的淚水蓄積在眼眶搖搖欲墜。
好笨。好笨、好笨……
正當她在這邊自怨自艾時,身後原在地上打坐的戰不群突然狂噴出一口鮮血,水若回頭一看,竟見他整個人倒在地上,嘴角溢著鮮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全身還不斷抽搐,嚇得她趕緊爬下床,衝到他身邊去。
「戰爺!你還好吧?」她驚惶失措、六神無主的跪坐在他身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清楚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拿袖子擦去他嘴角的血,急得淚都掉下來了。
過了好一陣子,他又直冒汗,體溫一忽兒冷一忽兒熱的,讓原本試著移動他的水若也不敢再亂動,只能守在他身邊拿手巾幫他擦汗。
但之後沒多久,左面牆的地上竟開始滲水;原來這木屋只是獵人為求方便所搭的臨時住所,是以地上根本也沒隔板放磚,外頭一下雨,時間久了,雨水就會滲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