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霜三兩步躲到蘭兒身後,乾笑道:「藍姊姊,小妹膽子哪有很大,只有一滴滴而已,一滴滴而已。」
水藍輕哼一聲,冷著臉吩咐,「春花、秋月,把無霜小姐帶回房去。」
她身後的婢女應了一聲,上前恭請躲在蘭兒身後的無霜小姐。水無霜知道跑不掉,只好愁眉苦臉地跟著婢女回房去了。
等小妹一出去,水藍才欠了欠身,向客人致歉,「小妹家教不嚴,無禮之處,請多見諒。令師齊大俠曾交予家姊一封信函,請家姊轉交赫連公子,但家姊及姊夫們均外出辦事,能否請二位於鏡花水月齋多留幾天?」
師父的信?
赫連傲本想離開了,但師父既有訊息,定是有要事交代。他衡量了一下,便道:「那就麻煩水姑娘了。」
「兩位請隨我來。」水藍微微額首,轉身往外帶路。
第十章
庭園中,一名下人正掃著落葉。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揮著竹掃帚,專心得像在掃黃金一般。
他貌不驚人、話也不多,穿的是下人的青衣,做的也是下人的工作;他還有一個很普通的名字,叫李大。
從外表上看來,他完完全全就像個僕人;自從他半個月前被調來此處掃地,他和那只竹掃帚幾乎已融入庭園之中,成了庭園一景。
他低著頭很專心的掃著落葉,只有他自己知道當他重複直單調的掃地動作時,心裡在想什麼。
當然,他不是下人,他的名字也不是真的叫李大。事實上,他早已不記得原來的名宇,不過他的主人——真正的主人——幫他取了一個代號,叫「鬼首」。
一個月前,他追蹤那一男一女來到洞庭,卻於洞庭湖口失去了他們的行蹤;知道他們一定是在這七十二水寨中,於是他混進了水家大宅當下人,想查探出目標的下落。
這當中他查出有兩座島有問題,一是君山,一是桃花島。君山住戶多,易隱於人,他於是在夜裡潛入,不料被一名高手打傷墜入湖中;他本以為小命休矣,卻被人救起……
想起救他的那名藍衣女子,他握著竹掃帚的手不由得一緊。
不該再想她了。看她的教養衣著,便知她是好人家的姑娘,像她那樣的女子,是他一輩子也不能奢望的夢想。
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天,夠了。
他一再這樣告訴自己,但她的倩影卻每每浮現腦海中。這十幾天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那是從來未曾發生過的情形,她嚴重影響了他的思緒。
他雙手習慣性的揮掃著竹掃帚,兩眼視而不見地下翻飛的落葉,只在心底想著,也許等這件事結束,他可以回那間療傷的小屋看看,也許這次他可以試著脫離這染血的生活……
他將落葉掃成一堆,然後點火燒掉它。
過了一會兒,等落葉已成殘燼,他以土石掩埋熄掉火星,收拾好一切後,便回到簡單的下人房。
他身上的傷已好了大半,原想趁今晚去那座桃花島看看,但一回房卻正好聽到其它人談論著今早住進鏡花水月齋的客人。
來了。該來的總是要來,縱使他與那兩人無冤無仇。
心頭一沉,他垂首木然地望著即將染滿鮮血的雙手,無端地想起藍衣女子那張絕美的容顏……
「她和我住一起。」
當水藍要帶著蘭兒到另一間客房時,赫連傲突然說出這句話。水藍臉上未有驚訝之色,只一臉淡漠的退了出去,倒是蘭兒嚇了一跳。
「等等……」蘭兒想叫住她,可是水藍已走了,她小臉漲紅,有些為難的對他道:「我們……不可以住同房的。」
「當然可以。」他霸道的攬住她的腰不放,臉上是不容置疑的決心。
開玩笑,他才不要讓她離開他的視線,他寧願自己把她顧得好好的。
「你別這樣……」蘭兒蛾眉輕蹙,紅著臉試著把他的大手從腰上板開。「這是不合禮教的!」
「我們單獨待在島上也是不合禮教的。」他攪緊她,抵著她的額頭沉聲提醒。
她一聽,淚水立刻蓄滿了眼眶,突然覺得萬分委屈。
「我不想惹你哭的……」他懊喪的蹙眉,輕柔的抬起她的下巴,拭去她的淚。「水家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會因此看輕你的。再且,我們已經要成親了。」
「我們沒有要成親。」蘭兒咬了咬下唇,輕聲反駁。
「有。」他神色自若的帶著她走到窗邊。
「沒有。你該娶一位更合適的姑娘。」她鬱鬱的說,完全沒注意到他已經坐了下來,還把她抱到腿上坐好。
合適?又是這兩個字!他瞇了下眼,不悅的問:「怎樣個合適法?你到底認為我該娶怎樣的姑娘?」
蘭兒悶悶的低垂眼簾,緩緩道:「你值得一個更勇敢溫柔、更堅強大方、更精明幹練的姑娘,一個年紀比你小一點的姑娘,就像……」
「就像什麼?」赫連傲問這句話時聲音平穩,但若是蘭兒抬首看他一定會嚇掉半條命,因為他的臉色已經可和十年老鍋的鍋底媲美了。
「就像……水家姑娘。」她十指緊緊抓著膝上的衣裙,忍著心痛,囁嚅地說。
「水家姑娘?你指的是哪一個?那位沒大沒小、不知死活、被人寵壞的丫頭?還是那位滿臉冰霜、一身寒氣,像掛著一副死人面具的冰山?」他沒好氣的嘲諷著,怎麼想都覺得還是蘭兒比較好。
她詫異的抬首看他,訥訥的不知該說什麼,久久才道:「你別這樣說人家。」
「我說錯了嗎?」他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一邊抓起她的小手,要她放開被捏皺的衣裙。
「無霜姑娘很有膽量,人又可愛……」她任他把玩著纖纖玉指,試著幫水家姊妹講些好話,「水藍姑娘行事得體,樣貌更是沉魚落雁……」
「膽量?現在是要娶妻又不是要徵兵上戰場,我娶個膽量好的妻子做什麼?至於可愛,我半點也看不出來那丫頭有哪點可愛了。」他半點不留情面的批評,說著說著,雙唇越來越靠近她的耳畔,吐著熱氣道:「另一位美則美矣,可惜沒有溫度。我可不想抱著冰塊上床。」他收緊臂膀,在她臉頰上印了一吻。
「啊!」蘭兒嚇了一跳,撫著臉,臉紅心跳的望著他。
「我喜歡你身上的溫度,還有這淡淡的清香。」他在她璧玉般日暫柔滑的頸項上嗅合著,聲音瘠症,「我喜歡你全心全意信賴我的樣子,我喜歡看你動不動就羞紅的雙頰,我喜歡你的心神無時無刻都放在我身上,我喜歡你總是看著我、跟在我身邊。」
他這番露骨至極的話可把蘭兒整張臉都熏紅了,連脖子、耳朵都紅了起來。
「我……我……」她小嘴張了張,卻說不出其它的宇。
赫連傲捧著她的臉,強迫她正視他的雙眼,正色的道:「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不需要更精明幹練。不需要更落落大方,不需要更加厲害-也不需要你武功高強,更不需要你把我推給別人,或是幫我物色妻子。我喜歡你原來的樣子,我要的就是你,就只有你而已。」
「可是……」她滿心感動,不敢相信幸福如此簡單就降臨,哽咽的還想再說。
「沒有可是。若有,便是我的身份配不上。你認為我的身份配不上嗎?公主殿下。」他嘴上謙恭,臉上可不是那麼回事,篤定的很。
她小手輕只住他的唇,「你知道我早不是了。是我配不上。」
「沒有什麼配不配得上的。」他抓住她的柔萋吻著,雙眼直視著她,「就算今天你仍是大唐公主,我就算用搶的,也要把你搶來。再說你父皇早把你許給赫連家了,娘不可能讓爹納小妾,所以你注定了就是我的。」
蘭兒羞得想把手抽回來,窘迫的道:「我已經不是公主了,那不作數的,你不能混為一談。」
「那好,你現在是秦若蘭,欠了我,一、二、三……」他還真舉起手算給她看。
蘭兒慌亂的抓回他的手,「別算了!」
赫連傲任她兩隻雪白小手包著他一隻黝黑的手掌,不忘湊到她耳邊調侃道:「我竟然數不完這八年來我救你的次數。你欠我的命嫁十次都還不完,我看你、永世不能翻身了。」
「你好……無賴!」她紅著臉嬌噴道。
「只有我娘子才看得到我要賴,換做別人我才懶呢。愛哭鬼。」他點了下她的鼻尖,暗示她不知好歹。
「我已經不哭了。」她吸吸鼻子,以為臉上還有淚,想抬手擦去。
赫連傲忙握住她的手,「別擦!我是見不得你掉淚,因為那會讓我很難過。但我更不想你傷心的時候躲著我偷偷掉淚,我寧願你在我看得見的地方,懂嗎?」
蘭兒詫異的望著他,「我以為你……嫌我煩。」
「是很煩——」
蘭兒一聽,立刻黯然神傷的垂下頭,卻聽他繼續說——
「你每次都哭得我心煩意亂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你知道……」他尷尬的看向窗外,「我娘很少掉淚,我不太知道怎樣去安慰別人,所以才會……呃,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