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敘,下工了吧?」藍祖硯打來的。
「幹什麼?」高敘冷冷的回道。他真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在他身上裝了監視器,否則怎會對他的行蹤瞭若指掌?
「到醫院來一趟。」他冷漠的語氣對別人或許有用,但對相識十年的藍祖硯而言,一點作用都沒有。
「我沒空。」沒事去醫院,感覺很觸霉頭,高敘不假思索的拒絕。
「你一定要來!」藍祖硯的口氣比他更堅決。「若不來,我會詛咒你拍片不順利!」事關重大,就算當小人也無妨。
「嗤!」高敘冷啐一聲,然後切斷電話,啟動引擎後上路。
他實在很想把好友扯後腿的言詞置之不理,但偏偏這些話老在他腦中打轉。不得已,他最後還是驅車前往醫院,看看對方有何貴事。
依照指示,他來到副院長辦公室,敲了敲門後,開門入內。
見到他來,藍祖硯立刻從椅子上彈起身,俊痞的臉上還挺嚴肅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藍祖硯比誰都明白,高敘將目前開拍的片子視為登上國際舞台的踏腳石,比以往任何作品都要重視,他的到來便是最好的證明。
像被點到死穴似的,高敘繃著俊臉,不發一語。
「她醒了。」藍祖硯突然說。
「誰?」高敘瞪著他,好像他說了外星語。
「你送來的女人。」藍祖硯迎向他冰冷的目光。
「然後?」高敘的語調沒有起伏的質問。「與我何干?」
病人醒了,有必要特別打電話威脅強迫他來,只為了跟他報告這件……算是好事,但卻與他無關的消息?
這傢伙該做的,應該是問對方該如何聯絡她的家人來看她,而不是告訴他這個與她非親非故的陌生人吧?
「她醒了,不過不記得自己是誰。」藍祖硯緩緩說明。「你帶來的麻煩,當然要通知你,由你解決。」
聽著好友的話,高敘的思緒有片刻空白,回神後,他不悅道:「你在整我?」
藍祖硯搖搖頭。「我現在跟你講正經事,沒有一句玩笑話。」
高敘陷入沉默。
「總之,你得負責把麻煩處理掉。」藍祖硯鄭重申明。「救人是我的職責,而我辦到了,剩下的你自行解決。」
半晌,高敘才擠出一句話。「她真的失憶了?」他忽然覺得好後悔。不順從直覺,硬是插手救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真是活該!他自嘲的想,臉色鐵青。
見義勇為或許是一件好事,卻不會有好報。
難怪這年頭,人越來越冷漠,現在他終於領略個中道理。
「沒錯。忘了她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住哪裡、有哪些家人。」藍祖硯再度強調事情的嚴重性。
他每說一樣,高敘眉心的褶痕就越深,到最後頭簡直抽痛起來。然後,高敘下了結論:「不關我的事。」把一切撇得一乾二淨,準備走人。
「等一下!」藍祖硯伸手揪住他的衣領,臉上雖掛著微笑,語氣卻嗅不出絲毫玩笑意味。「沒給我個明確的解決之道,休想走出醫院。」
「她失憶,關我什麼事?」高敘沉聲道,始終不願接下好不容易丟出去的燙手山芋。
「她失憶不是你的錯,不過既然你一時善心大發,就好人做到底,自己看著辦吧!」藍祖硯的口氣很堅決。
「讓她住在醫院裡。」高敘敷衍道。「住院費我負責。」這樣夠慷慨、也夠仁至義盡了。
這家私人醫院的費用,可是貴得讓人想撞牆──想抓醫院主事者去撞牆!
「你好歹也去看看她。」藍祖硯說。「我覺得她似曾相識……」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哼!」高敘冷嗤一聲,譏笑道:「搞不好她是你的夢中情人。」
「你何時變得婆婆媽媽的?一點都不像個男人。」藍祖硯也反唇相譏。「你救了她,就應該知道接下來的後續更令人頭痛。」
他當然想過!他就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才會去而復返,自找麻煩。高敘沒把心裡的悶氣說出來。
「走吧!」藍祖硯拉著他,硬是走向特別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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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人進房,丁茴香立刻神經緊繃,抓著被子,一臉防備。
「妳還好嗎?」面對病患,藍祖硯自然而然的露出溫和的神情,口氣也十分溫柔,很能安撫人心。
茴香遲疑的點點頭,稍微鬆弛的心情在看見另一個陌生人時,恐懼感再度油然而生。
「別怕,他是我朋友。」藍祖硯柔聲解釋。「也是送妳來醫院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高敘對這麼古老的說詞覺得可笑。
茴香低著頭,抬眼偷瞄離床邊三步之遙,長相俊逸的男人。
「他會負責妳往後的一切。」藍祖硯不期然丟出一枚炸彈。
聞言,茴香露出困惑的表情,模樣像是被拋棄的小動物般害怕無助。
高敘也睜大眼瞪著好友,眼神充滿騰騰殺氣。
「妳儘管住下來,不必擔心錢的問題。」高敘終於還是開了口,好像把醫院當作飯店。
茴香依舊不發一語。
「喂!她該不會啞了還是聾了吧?」高敘問身旁的好友。
他說的話,再大牌的演員也要聽,她憑什麼裝聾作啞?!
藍祖硯搖搖頭,正經道:「我檢查過,她除了因某些不知名因素而導致解離性失憶症外,其他身體功能一切正常。」
「解離性失憶症?」專業名詞讓高敘皺起眉。「那是什麼?」
「通常而言,患有解離性失憶症的患者,會對個人身份失憶,但對一般資訊的記憶則是完整的。」藍祖硯盡量用簡單白話的方式表達。「事實上,在所有解離症中,失憶是最常見的症狀。」
高敘似懂非懂。茴香也豎耳傾聽。
藍祖硯再補充說:「這一類個案的失憶發作通常很突然,患者會無法回憶先前的生活或人格,且主要是失去『過去的記憶』,特別是創傷性的生活事件。」
高敘斂眉沉吟。「也就是說,她不是因為意外而造成失憶?」
藍祖硯點頭。「應該是。」
「在失憶前,她可能遭遇某種令她無法負荷的恐怖創傷?」高敘儼然已進入狀況。
「應該是。」藍祖硯並沒給予肯定的答案,還是模稜兩可地說。
「你這是什麼兩光醫生?什麼都說『應該是』?」高敘不以為然的嗤哼。「要是這樣,每個人都可以當醫生了。」他字裡行間有著嘲諷。
「人體很奧妙,尤其是失憶這種症狀,沒有一定的原因。」藍祖硯沒有因他貶損的話而不快。
「這是庸醫的借口。」高敘大有趁機報仇的意思。
藍祖硯聳聳肩,沒有反駁。他對自己的醫術很有信心,被這只會拍電影的門外漢批評,他不痛不癢。
茴香聽著他們的對話,腦中一片空白。
聽說她昏迷了好幾天,直到不久前才醒過來,當護士問她的名字、家住哪裡,她什麼都答不出來,對自己的一切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那種想要想起什麼,卻偏偏一無所知的感覺好痛苦,有種與世隔絕的孤獨與茫然。
她是誰?今年幾歲?是個怎樣的人?住在哪?有哪些家人、朋友?無論她再怎麼回憶,都想不起任何關於過往的片段,一丁點都想不起。
茴香抱著身體,不自覺的發起抖,彷徨無依的脆弱侵襲她的神經,淚水逼至眼眶。
聽到她抽泣的聲音,兩個大男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表情凝肅。
半晌,高敘開口:「這幾天先讓她待在醫院。」
藍祖硯看著他,明白他的態度已經軟化。
「我明天一早有戲,得先走了。」臨走前,高敘望了病床上正在哭泣的女人一眼,恰好對上她蓄淚的眼瞳,讓他心頭猛地一震。
他強迫自己收回視線,迅速離開。
「妳好好休息幾天,有什麼問題儘管告訴我。」藍祖硯叮嚀幾句後也隨後走出病房。
室內又恢復一片寂靜,茴香再度被排山倒海而來的孤單吞噬。
這一夜,她的淚水未曾停歇。
第二章
因為拍戲過程十分順利,所以高敘的心情也處於愉快狀態。
半夜三點收工後,他駕車回到家不久,門鈴居然響起,讓正在客廳沙發上抽煙沉思的他嚇了一大跳。
三更半夜,誰會在這種該死的時候登門拜訪?
高敘望向大門的方向,並沒有前去應門的意思,對方若遲遲等不到回應,勢必就會知難而退。
然而情況並未如他預期,對方出乎意料的有耐心,門鈴斷斷續續響了五分鐘之久,直到他再也無法忍受惱人的噪音,不得不起身走到門前,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挑這個時候找他敘舊!
難道大樓的警衛統統睡死了?高敘繃著俊臉,心裡怏怏不樂,老大不爽的拉開門──
「晚安。」門外,藍祖硯噙著淡淡的溫文笑容,不慍不火的打招呼。
答案揭曉──原來是相識十年的舊友,難怪對他的習性瞭若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