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依賴藥物多久?鷹眸倏地一沉……這藥還能幫他維持多少日子?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定是琉璃回來了。藍斯匆匆地將藥包收好,迅速恢復正常的面色……他不想讓琉璃知道他發病,他不忍琉璃為他擔心。
「藍斯,」琉璃捧了一大盤食物笑盈盈地進門。「咦?你起床啦?快來吃早餐,這家飯店的早餐很豐盛喔,我幫你拿了水果派和你最愛吃的培根火腿蛋。」
藍斯接過托盤放在桌上,抱住琉璃,在她額上親一下。
「這麼早就起床?怎不多睡一會?」
「我習慣早睡早起嘛,已經睡夠了。」琉璃依舊粲笑如花,心中暗自祈禱藍斯別注意她的黑眼圈。事實上,這五天來她一直睡不好,總是在半夜突然驚醒,急忙望向一旁的藍斯,聽著他規律的呼吸聲才能讓她心安。一驚醒後再也睡不著,就這樣癡癡地望著藍斯的睡顏到天亮。
「來,快吃早餐,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待會出去曬太陽。」琉璃拉著藍斯坐下來,為他鋪好餐巾及擺上刀叉。
「哎呀,忘了拿你最喜歡喝的鮮奶,我現在下樓去幫你拿。」
「不用了,」藍斯拉住她,「坐下來一起吃。」
「不行,你一定要喝鮮奶。」琉璃笑著在他臉上親一下。「等我一下,我馬上進來。」
她輕快地轉身出門,才剛走下樓梯,大廳中一個筆直朝她走來的高大身影令她完全一愣。
「喬飛!」她苦澀且震驚地望著他,「你?」
「終於找到你們了。」喬飛歎了一口,他的眼中滿是血絲,英氣逼人有掩不住的疲憊,似乎很久沒好好地睡一覺,他平靜地道:「剛才我就看到你下樓,又端了一盤食物上去。」
有如一桶冷水直直兜下來,琉璃渾身一片冰冷,寒意迅速地流竄至腳底。他們要來帶走藍斯了!他們要來帶走藍斯了!她和他最美好的時光已經結束了。
但,她知道不能再縱容自己、也縱容藍斯去逃避這個問題。藍斯絕不能再延誤就醫了,不管他本人願不願意,一定要將他強押回醫院。
「他在房間裡。」琉璃無力地交出卡片鎖。
「你還好吧?」喬飛關懷地望著臉色發白的她,大手搭在她瘦弱的肩頭,誠摯地道:「琉璃,我必須重重地向你道謝,謝謝你為藍斯所做的一切,如果不是你的出現……心灰意冷的藍斯不會重燃燒強烈的求生意念。」
「不要謝我,不要……」琉璃哽咽地打斷他,淚珠一顆顆掉下來。「我根本幫不上任何忙,根本無法為他做點什麼,我好恨好恨我自己……為什麼生病的不是我?」
「琉璃。」喬飛沉痛地擁住她。上蒼為何如此殘酷?如此折磨這一對戀人,為何要留下這麼大的遺憾?
「對不起……我……我沒事了。」琉璃擦掉臉上的淚水。 不!她絕不能哭,她要給藍斯最甜蜜燦爛的笑容。
深吸一口氣後,她道:「走吧,我們一起進去勸他。」
++++++++++++++++++++++++++++++++++++++++++++++++++++++++++++++++++++++
哥本哈根市立醫院。
自藍斯王子再度回到醫院後,整個醫院即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與混亂。全世界所有的內科權威與血液方面的專家全齊聚一堂,共商這次重大且艱矩的手術細節。
院方已決定為藍斯殿下進行規模宏大的「換血手術」,換血手術在醫學界仍相當少見,一般只實施於國家重要人物。
這項手術相當危險,成功率不到三成。而且,就算手術成功了,危險期及感染期長達一年,這一年內隨時會因身體的細菌感染或血液排斥現象而猝死。
如果不是藍斯殿下的病情越來越嚴重,藥物已完全失效,院方亦不願實施這麼危險的手術。
手術前一晚,已經好幾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琉璃,被雷恩和緊急由修道院趕來的羽織公主硬拉出去用餐;喬飛和雅各在病房陪著藍斯。
藍斯的頭等病房在醫院的頂樓——二十六樓,有一大片落地窗,夜景絢麗萬千,特別迷人。
三個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一語不發地注視窗外,但誰也沒有心情欣賞眼前的景致。
「哥本哈根的夜色相當美麗,對不對?」藍斯黑眸灼灼地望著腳下的車水馬龍,低沉地道:「北歐四國——丹麥、挪威、芬蘭、瑞典中,有人說挪威的首都——奧斯陸,夜景為天下一絕,而且是世上三大夜景之一。但我一直認為,哥本哈根的夜色最美!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魅惑力,我深愛這塊土地,也一直以身為維京人的後代為榮。」
「哥本哈根,歐洲大陸上最璀璨一顆明珠,它擁有最豐富活潑的民族性,最大的包容性及最耀眼的城市歷史,她的萬種風華完全不輸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城市。」
「丹麥真的很美,」藍斯癡癡地望著夜空下的上地,「這裡是安徒生的故鄉,孩子們的天堂,小而美的童話王國。今生今世,我以丹麥人為榮。」
「二哥……」喬飛望著他,他的喉頭似被梗住般,無法言語。
藍斯的嗓音依舊低沉有力,繼續道:「坦白說,這二十七年來的歲月中,之前的我一直是很不快樂的。我痛恨生在皇室,痛恨我的特殊身份,那就像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狠狠地勒住我,完全限制我的一舉一動。我多渴望自己只是個平凡的老百姓,但直到這一刻……我才驚覺我有多熱愛丹麥!熱愛這個孕育我的國家。熱愛伊爾頓皇族所賦與我的光榮天職,本來我多想為丹麥奉獻一生,我想為我的人民做點什麼。
「只可惜……事與願違。」藍斯淡淡地道,定定地望著喬飛,「如果這次手術失敗……對於國家,我不會有任何的遺憾。因為我知道你和大哥一定會好好地輔佐母親,你們會幫我完成身為皇子的責任。就像母親在一九七二年接任皇位時,對人民的宣誓——『上帝的旨意,人民的愛心,丹麥的國力。』然而,最讓我放不下的,最愧疚心痛的……是琉璃!」
「住口,我不要聽你說這些,更不要聽你交代什麼鬼遺言!」喬飛憤怒地抓住藍斯嘶吼:「藍斯·伊爾頓,你給我聽好——明天的手術會成功的!一定會成功的!你他媽的給我快一點好起來,對國家、對人民你還有未盡的責任,我不允許你在丹麥歷史上缺席!還有琉璃……如果你真的捨不下孤獨無助的她,你就應該親自守護她,永遠地照顧她,聽到沒有?我不准你缺席,我不准!」
喬飛聲嘶力竭地暴吼,不……他不要接受這一切!更不要接受明天手術後可能的殘酷事宜,他不要!不要!
「喬飛,」雅各拉住情緒失控的他,沉喝:「夠了,放開藍斯。」
雅各瞭解喬飛的心情,看似叛逆不羈的喬飛卻比誰都在意他的家人,尤其是……感情最好的二哥藍斯。
相對於喬飛的混亂失控;藍斯卻始終神情未變,鎮靜地令人吃驚。他的心,早就緊閉地冰封,早將自己的感覺狠狠地拋置一旁。他還能在乎什麼?
「雅各,」藍斯依舊平靜地望著窗外,清晰地道:「你喜歡琉璃吧?」
「藍斯?」雅各渾身一震,說不出話來。
不……他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他的確喜歡琉璃!她的堅強勇敢,她的慧黠獨特令他無法不動心,但他非常清楚她的心 底永遠只有藍斯·伊爾頓。他也珍惜他和藍斯長達二十多年,有如親兄弟一般的感情。所以,他相信自己可以將這份愛慕處理得很好,他可以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當她需要任何幫助時,他會第一個出現。
「我沒有任何怪你的意思,」藍斯沉穩地望著驚愕的雅各。「我明白你在乎我們兄弟般的感情,你對琉璃僅是發乎情、止乎禮的關心。但,雅各……答應我!答應我最自私的請求,讓我放心……如果明天的手術失敗,請你照顧琉璃!請你幫我照顧她……我沒有辦法放她一個人,我無法放下這麼脆弱無助的她……替我照顧她!
「你知道嗎?我多麼渴望可以陪她生生世世。」藍斯緊握的雙拳止不住地顫抖,暗啞而破碎地道:「我多麼希望能陪她走過每一天、每一年,一肩擔起照顧她的責任。她是我最甜蜜的負擔!我多麼希望能和她廝守終生、自首偕老……被一群兒孫幸福地圍繞著,我多麼渴望能看到她白髮的模樣……不管將來她變得多老。多憔悴;她都是我心目中最美、最真、永遠無人可取代的唐琉璃。永遠的無價之寶。但,也許這只是個遙不可及、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幫我照顧她,雅各!請你答應我——她生日時帶她去海邊看星星;夏天時帶她去蘇格蘭度假,她最喜歡蘇格蘭的海岸線;冬天時可帶她到綺依古堡過冬,我會將我最喜歡的綺依古堡留給她;情人節、聖誕節請你陪著她,送她一束玫瑰,我多麼渴望……我可以親自送玫瑰花給她,每一年、每一天都獻上一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