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孔子昂無奈地道:「大庭廣眾之下,你……」可不可以別那麼口無遮攔?他小心翼翼地睨了她一眼,識相地沒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我怎樣?」
孔子昂連忙拉著椅子退了一大步,低頭懺悔道:「子昂失言,請夫人見諒。」
妙首光光又惡劣地戳了他好幾下,才悻悻然地放下竹筷,對自己欺負年紀輕的小弟弟絲毫不覺得愧疚。
才安靜不到一會兒工夫,妙首光光忍不住又開口。
「子昂,樵哥哥怎麼還沒來?」
「老爺跟夫人約好了,不會爽約,應該就快到了。」
「喔。」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下頭。
過不了一會兒,她又憋不住地開口:「子昂,樵哥哥到底還要多久才來啊?」
孔子昂輕歎口氣,緩緩地道:「老爺就快到了。」
「好吧!」她誇張地歎了口長氣。
孔子昂鬆口氣,才伸手倒杯茶,還沒來得及喝,妙首光光又開口了。
「子昂,樵哥哥怎麼還沒來啊?我等了好久、好久了。」
孔子昂深吸口氣,努力壓下想朝她大吼的衝動,扯了扯嘴角,像吞了幾斤粗石一樣,粗聲道:「老爺就快到了。」他們才剛坐下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什麼時候「好久、好久」了?
「你別一直敷衍我!」妙首光光瞪向他,悻然道:「我們到好久了,樵哥哥為什麼還不來?」「我們沒有到很久。」他一直相信夫人有把聖人逼瘋的本事,只是他到今天才體會到老爺平時生活在怎麼樣的水深火熱中。
妙首光光哀戚地歎了口氣,才要追問蘇君樵的下落,突然瞥到孔子昂向來冷冽如冰的臉龐竟破天荒的出現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子昂,你肚子不舒服,想上茅廁嗎?」她拿起筷子戳戳他,熱心地建議道:「想拉就快點去,別憋著,不然待會兒你一個忍不住可難看了,我可不想在這兒陪你丟人現眼。」
「我很好。」孔子昂拿起桌上的茶杯大口灌下,臉色無法控制地一下變黑,一下轉白。他抬頭瞥見妙首光光興致勃勃地想說些什麼,連忙又為自己倒杯茶灌了下去。
妙首光光奇怪地看著他的舉動,忍不住咋舌道:「子昂,你那麼口渴嗎?」前後足足灌了五杯之多耶!
「還好。」他沒看向她,又為自己倒了杯茶。
「還好?」妙首光光驚呼一聲,不敢置信地又戳戳他。「不會吧?喝這麼多茶還不算口渴?」
孔子昂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急道:「子昂沒事,多謝夫人關心。」他怕夫人又做出什麼事。
「我看我還是替你看看比較安心。」妙首光光拿起竹筷搭在他腕上,笑道:「以前聽人以絲線把脈,現在就看夫人我改用竹筷把脈。」
孔子昂手腕一抖,不著痕跡地避開竹筷。「多謝夫人,子昂沒事。」
「誰說的?你一口氣灌了那麼多茶怎麼可能沒事?」不理會他的抗議,妙首光光素手微微一轉,竹筷又搭到孔子昂的左腕上。
孔子昂輕蹙眉頭,手腕動了下,試著擺脫妙首光光的竹筷。
妙首光光輕笑一聲,小手一轉,又搭上他的左腕。「別躲了!你的功夫有一半是我教的,你以為你打得贏我這個師父?」孔子昂撇撇嘴,依舊試著躲開她手中如鬼魅般的「筷影」。
妙首光光像是玩上了癮,揮舞著手中的竹筷不斷朝他攻去。突然,她手中的一雙竹筷分開,夾住孔子昂的左腕。
她夾高他的手,得意地笑彎了眼,「要不,咱們來打個賭。一盞茶的時間,輸家必須回答贏家任何問題,只要贏家問得出,輸家就得回答,你說怎麼樣?」
孔子昂手腕抖了下,隨即掙開竹筷的鉗制。「可以。」
向來不愛玩鬧的他會答應這個賭約,無非是想引開她的注意力,讓她的心思暫時移開蘇君樵身上。其次也是因為他年紀尚輕,難以回絕她的挑釁。
「好,咱們開始了。」她朝他點了下頭,下一刻手中的竹筷突然像是有生命般,以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攻擊孔子昂。
孔子昂雖遇明師指導,但畢竟習武時日尚短,面對打小就練武的妙首光光,剛開始還可以應付,可是沒一會兒工夫,他開始手忙腳亂,漸漸抵抗不住妙首光光不絕的攻擊。
妙首光光食指輕彈竹筷,「啪」的一聲,竹筷拍中孔子昂腕上的穴道。
孔子昂只覺左腕一軟,馬上使不出力。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他的左腕再一次被妙首光光的竹筷夾住。
「哈!我贏了。」妙首光光開心地道。
孔子昂掙脫她的鉗制,心裡為她的機智讚歎不已。先前他只注意躲著,壓根兒忘了夫人曾告戒他的話——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和人對陣時,只要能懂得善用任何唾手可得之物,即使是一草一花也能致命。
「夫人請問吧。」他揉了揉手腕,看向妙首光光道:「既然子昂賭輸,夫人儘管問。」
妙首光光抿著紅唇,只手托腮,偏頭想著。先前只是隨口說了個賭約,壓根兒沒有多想,現在突然要她開口問……
突然她靈機一動,想到要問什麼了。「對了,你和你義父是怎麼認識的?怎麼會聚在一塊?」這問題積在她心裡頭好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問。
孔子昂替自己倒了杯茶,藉以掩飾眼中的落寞。「我是個孤兒。」
「然後呢?」這沒解釋他怎麼和孔總管相遇。
「五歲那年,我誤在幾個較年長乞丐的地盤上乞食,被他們發現後,抓住我狠狠地毒打了一頓,是義父出聲制止他們,還用他的身子護住我。後來,我就一直跟著義父。
義父讓我跟著他姓孔,替我取了子昂這個名字。義父說,怎麼樣的出身都好,最重要的是能活得昂然。」
「這的確像孔總管會做的事和說的話。」妙首光光點頭附和。「那你義父呢?他怎麼也會流落街頭?」孔總管怎麼看都是個讀書人,雖未學富五車,但可以稱得上是個人才,這樣的人即使做不了官,也應該不至於流落街頭。
「義父原是某個縣太爺的師爺,因為看不慣縣太爺貪贓枉法,常和縣太爺吵起來。
後來,縣太爺誣賴他收取賄賂,藉此將他趕走,讓自己的小舅子接任師爺。」
「那孔總管的兒女呢?」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他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也應該有一、兩個子女吧?還有,你義母呢?」
孔子昂看了她一眼,才道:「義母很早就過世了,替義父留下了三個兒子。」他對她莫名其妙的推論不予置評。
「那他們人呢?」
孔子昂冷哼一聲,神情有些激動,握緊雙拳咬牙切齒地道:「義父被趕離縣衙後,那三個畜生沒人肯理會他,縱容自己的媳婦將他當球踢,連義父無家可歸流落街頭都視而不見。義父受不了鄉里的人指指點點,最後才逼不得已離開家鄉。」
「好慘喔。」妙首光光吸吸鼻子,頓時覺得孔方平可憐極了。「孔總管真的好可憐,子昂,咱們找機會到孔總管的故鄉去,把他的兒子、媳婦好好教訓一頓,你覺得怎麼樣?」
孔子昂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撇開臉,對她的提議佯裝聽而不聞。「夫人,還有什麼事想問嗎?」
「呃……我想想喔……」她偏著頭,蹙緊眉,想了好半天才一臉勉強地說:「沒事可以問,那我問這個好了。為什麼孔總管會死纏著樵哥哥?」樵哥哥也不過為他打跑幾個地痞流氓而已,為什麼他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們?只要樵哥哥要做什麼,他絕不會有第二句話。
「義父說,老爺是個識才之人,而他雖不如諸葛孔明,但懷才之人一生只求能巧遇伯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妙首光光用力點頭,讚道:「沒想到孔總管眼睛那麼利,看得出樵哥哥是個識才之人。」
「老爺眼露精光,義父說只有做大事的人才能如此。成大事者,不僅己身運籌帷幄,更能慧眼識英雄。」
妙首光光點點頭,突然巧笑倩兮地指著自己,「那我呢?孔總管怎麼說我的?我是不是識才的伯樂?」
「這……呃……」孔子昂臉色一僵,講不出話來。「義父他……
他……」
「他怎麼樣?」妙首光光的眼睛都笑彎了,直覺地認為是因為孔總管好話說太多了,孔子昂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我知道以孔總管的口才,一定讚我讚得猶如滔滔黃河。
子昂,你隨便挑兩、三句來說就行。」
孔子昂因她自大的話而微岔了氣,「夫人……咳!呃……」如果「天真爛漫」也能算的話,印象中義父也只用過這四個字形容夫人。
「子昂,你說嘛!」她拿起竹筷戳了他兩下,笑道:「放心啦,夫人不會臉紅的。
夫人是受過大風大浪的人,什麼讚美的話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