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什麼?」他輕笑一聲,恍然大悟地直點頭,「我懂了,你偷我回家是為了……」「你別亂說!」妙首光光摀住他的嘴。「你再胡說八道,我不理你了。」
蘇君樵乘機攬住她的細腰,「好啦,別氣了,嘴嘟得半天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你本來就是。」妙首光光半靠在他身上。
他搖頭輕笑一聲,拉著她走進一間看得出原是富麗堂皇,現今卻金漆斑駁的客棧。
妙首光光納悶地問道:「樵哥哥,你餓了嗎?」剛才在西門家無聊得只能吃東西,他現在竟然還餓?
蘇君樵抬頭看著客棧裡的擺設,突然視線停留在樓梯口上頭的匾額,神情有些激動,「這裡從前不是這樣。」
「樵哥哥?」妙首光光握住他微微顫抖的大手。「你還好吧?」
蘇君樵像是沒聽到她的聲音,神情似嘲諷又似感傷,緩緩環視客棧裡的一桌一椅,輕聲低喃道:「醉客樓……他喜好漁色,竟連客棧也取了個不三不四的名字。昔日的天下第一樓竟然淪落成這種二流客棧。」
他雖注視著前方,眼光卻漸漸渙散。
恍惚間,蘇君樵只覺身邊雲霧環繞,自己回到了許多年前的天下第一樓。
娘親牽著他的手,年幼的他站在一旁崇拜地望著父親高大的背影,看著不斷有人上前和他寒暄談話。耳邊傳來店小二的吆喝聲和用膳客人的喧嘩聲,整間客棧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樵哥哥?」妙首光光搖搖他的手,見他依舊失神,急忙抓起他的手替他把脈。
蘇君樵輕震了下,用力甩甩頭,深吸口氣,試著平緩激盪的心情。「怎麼了?」他看向她,臉上有著一抹不自然的微笑。
「你怎麼了?」她擔心地握住他的手,心焦地問:「咱們要不要回去了?你看起來不太對勁。」
蘇君樵又深吸了口氣,愛憐地盯著她嬌媚俏麗的小臉,「我沒事。」他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白嫩的臉頰。
「可是你剛剛……」她急得想拉他往外走。
蘇君樵拉住她,安撫地笑道:「別擔心,我真的沒事,只是睹物思人罷了。」
妙首光光看著他良久,不由自主地輕歎口氣,知道他所指何事。
「我們還是走吧,反正這條街多得是客棧,你若真的餓了,我們換別家就是。」
「我是故意挑這家。」蘇君樵搖搖頭,道:「我想看看換了東家之後,天下第一樓還是不是天下第一樓。」
「天下第一樓?」她怎麼從來沒聽過?
「饗山珍,饌海味,飲食男女齊聚天下第一樓。」蘇君樵輕歎一聲,留戀地望著二樓上原塗著金漆,現因蒙上一層灰而看不出上頭金字的「天下第一樓」匾額。
十幾年前,這句天下第一樓的招牌話即使是街頭孩童都耳熟能詳。
妙首光光環視了客棧一圈,忍不住狐疑地問:「你確定這是天下第一樓?」客人三三兩兩就先別提了,光是他們倆走進客棧到現在沒半個人招呼他們,這樣的門面也敢號稱天下第一樓?
他嘲諷地笑了,「至少十多年前是。」他眼光倏然從滿是灰塵的匾額收回來。「這是御賜的『天下第一樓』匾額。只可惜現在的東家是個附庸風雅的俗人,非但不知維護天下第一樓的聲譽,還擅自替客棧起了個俗不可耐的名字——醉客樓。」
「御賜的匾額?」妙首光光不敢置信地指著樓上滿是灰塵的匾額,笑道:「那匾額真的是皇上賜的?」真是笑死人了,這種不入流的客棧也可以當「天下第一樓」?
蘇君樵見她笑得開心,不由得納悶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她連忙搖頭。「你繼續難過,別理我。」
蘇君樵輕歎一聲,經她這麼一說,他怎麼難過得起來?
兩人又等了半天,終於見到姍姍來遲的小二哥。
「兩位用膳還是住宿?」小二哥意興闌珊地問。
「用膳。」蘇君樵對小二哥冷淡得近乎無禮的態度微微皺眉。
小二哥嗯了聲,抬頭看向兩人,才要開口卻因眼光對上妙首光光絕美的小臉而愣住,呆若木雞地張著口,遲遲忘了閉上。
蘇君樵見狀,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他冷哼一聲,伸手將妙首光光拉入懷裡。
小二哥怔了下,才看向蘇君樵,當下被他一身冷然的氣息嚇得退一步,不敢注視他帶有疤痕的臉孔。
「二位請。」小二哥抖著身子,畏然地將兩人帶往客棧內側。這兩人即使不惹麻煩,光看那姑娘嬌媚的臉蛋,麻煩也會自動找上他們,他最好還是把他們倆和其它客人隔開點。
他雖然被蘇君樵冷然的外表嚇得魂不附體,但仍眼尖地瞧見幾位男客倌的目光直在這位姑娘身上打轉。
兩人入座後,小二哥顫聲問道:「兩位想來些什麼?」他不敢直視兩人,雖然他很想再偷偷看一眼這位姑娘,但又畏懼她身旁男子冷冽的目光。
「你們這兒的招牌菜。」蘇君樵淡淡地道:「五海珍味、四色拼盤、百花釀蟹鉗、水晶鳳尾、金玉滿堂,就先上這幾道菜。還有,再來一壺蓮子茶。」
小二哥登時面有難色地看著他,「客倌,你可不可點些別的?咱們這兒的包子、小菜可是京城最有名的,你要不要先試試看?」
「包子?」蘇君樵冷笑一聲,倏地看向他,「我點的都是招牌菜,難道這兒的大廚做不出自個兒店裡的招牌菜嗎?」
「客倌,這……」小二哥微漲紅臉,遲疑許久才不好意思地道:
「客倌,你大概是外地來的,所以不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事。咱們這天下第一樓自從換了東家錢莊主之後,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就連客棧裡的大廚也都因為拿不到薪餉,被咱們對街的客棧挖角。
現在客棧裡除了掌櫃外,就只剩我這個小二,廚房也是由掌櫃的夫人在幫廚,咱們真的做不出你點的菜。」
蘇君樵冷笑一聲,淡然道:「錢克己不是有名的大善人,有錢做善事,沒錢發薪餉?」
小二哥誇張地歎一聲,當下忘了懼怕蘇君樵一身肅殺之氣,拉著一旁的椅子就坐了下來。「公子貴姓?」
蘇君樵瞟了他一眼,「焦木君。」
「焦公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二哥又誇張地歎口氣,轉身從隔壁桌拿了自個兒先前喝到一半的荼,啜了一口才道:「錢克己美其名為天下第一善人,其實暗地裡不知道幹了多少骯髒的勾當。」小二哥又喝了口茶,「要不是客棧的掌櫃念舊情,捨不得離開這家客棧,這客棧早八百年前就關門大吉了,我現在的薪餉還是掌櫃的自個兒掏腰包付的。」妙首光光愈聽愈納悶,忍不住開口問道:「那錢克己為什麼不付你薪餉?」
聽到開口詢問的是美若天仙的人兒,小二哥登時雙眼一亮,激動的比手畫腳,「姑娘,你長得這麼美,走在路上可得小心了。」
「為什麼?」
小二哥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四周,確定沒人聽到他們的談話後,才壓低音道:「京城裡最有名的飄香院聽說就是錢克己背後出資開設的。」
妙首光光一臉納悶,「那又如何?」錢克己那人的壞,她老早就知道了。他把樵哥哥關了十年,還折磨得只剩一口氣,可見有多卑鄙。
小二哥長吁了口氣,感傷地道:「我家隔壁的春桃因為她大哥欠了錢家莊一筆錢,已經被人抓進飄香院。」
「錢克己找人抓的?」
小二哥點了下頭,難過地說:「雖然出面抓人的是飄香院的打手,可是飄香院的嬤嬤手裡卻拿著春桃的大哥向錢克己畫押的借據。這事我們大伙早在暗地裡傳開,只是錢家莊財大勢大,連官府都褒獎為第一善莊,我們這些沒錢沒勢的窮人還能怎麼樣?」
「有錢開妓院,卻沒錢付人薪餉?」蘇君樵沉默許久,突然出聲問道。
小二哥氣憤地哼了好大一聲,怒不可遏地罵道:「可不是嗎!錢克己積欠我們薪餉,還背地裡把錢全拿去經營妓院、賭館。大伙上門理論,竟被他的弟子打了出來,連上官府也被判誣告。他天下第一善人的名號太響亮,官府的人壓根兒就不相信我們這些窮人的話,還以為我們藉機勒索。前一陣子,客棧裡的另一個小二小狗子一時氣不過,又上衙門告他,結果被打得現在還躺在家裡不能翻身。」
妙首光光偏著頭,忍不住奇道:「既然他那麼壞,為什麼大家還說他是第一善人?」
「那是他太會做人。」小二哥鄙夷地說。「小狗子被判誣告後,他還假仁假義地到衙門替他求情,說什麼他能瞭解小狗子想不勞而獲的心態,還說他不善於經營客棧,老早就想把客棧結束,可是掌櫃的堅持不肯,他也只好順著他,賠錢在做。」
妙首光光點點頭,瞭解小二哥這麼激動的原因。「可是這和我走在路上要小心點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