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我辦事,我也不會虧待你。以後,有我罩你,那些人不敢再找你麻煩了。」楊小胖豪氣的宣佈,接著站起來,看看窗外的天色。「好了,天黑了,我該回去練拳了。」她自顧自的說完,粗壯的身子就轉了個方向,像出現時一樣,踏出霸氣十足的步伐,扔下凌瓏,逕自離開了。
夕陽西下,黃昏的餘暉透過高高的氣窗,灑落一地橙黃。
全身發軟的凌瓏,就這麼捧著那個粉紅色的信封,呆滯的看著楊小胖遠去的身影,久久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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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倦鳥歸巢。
不只是倦鳥懂得歸巢,連凌瓏這只嚇得半死的笨鳥,也是得乖乖回巢。
她捧著那封燙手的情書,在廁所裡跪了半個多小時,才有力氣撐起發軟的雙腿,走進空無一人的停車棚,在濃濃暮色中離開校門。
餓得咕嚕響的五臟廟,提醒她得先去補充晚餐的食材。腳踏車拐了個彎,繞去黃昏市場選購,半晌之後,她再離開時,車把手上勾著一個裝滿茼萵的塑膠袋。
街燈一盞接一盞的亮了,在道路的盡頭,是綿延數公里的菊花田。為了加速菊花的成長,供應國內與外銷的市場,菊花田里滿是燈火,入夜後顯得光亮無比,照亮了大半個夜空。
凌瓏騎著腳踏車,回到自家的宅子前。她雙手一按,扣住煞車,當車子停止的瞬間,嬌小的人兒也跟著跳下椅墊。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她喃喃低喊,停妥交通工具,就左手抓著書包、右手提著茼蒿,三步並做兩步衝進屋子,急著要開始準備曉餐。
凌家雖然觀念傳統,但是並非是重男輕女。只是,爸爸忙於木工,媽媽忙於亂點鴛鴦譜,而哥哥是學生會會長,洗衣煮飯之類的雜事,很理所當然的就落到她頭上。
話說回來,這也算是「人盡其才」,對於家事,凌瓏的確有著過人的天分。
洗衣擦地、整理內外環境等等,對她來說,只能算是彫蟲小技,最讓人豎起大拇指誇讚的,是她從廚房裡端出的美味佳餚。
時間接近六點,爸媽即將到家,她的動作得快些才行——
衝進廚房後,凌瓏扔下書包,拉開塑膠袋。接著,她像是被定格般,動作突然一僵,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咦,是她眼花嗎?家裡明明沒人,而她剛剛經過客廳時,卻又瞄見,沙發上有個人影——
彎彎的柳眉打了個結,她拎著茼蒿,倒退幾步,小腦袋探出廚房。
果然,沙發上坐了個不速之客。
向剛高健的身軀,大刺刺的陷在柔軟的沙發中,那雙礙眼的長腿,隨意在腳踝處交疊。
「你總算到家了。」他連頭都沒抬一下,繼續低著頭,欣賞一本厚達數公分的手工傢俱雜誌。
凌瓏深吸一口氣。「我沒走錯地方吧?」
「嗯哼。」雜誌翻了一引。
「這是我家吧?」
「嗯哼。」雜誌又翻了一頁。
「那你在這裡作什麼?」她質問,手裡的塑膠袋,因為惱怒的擠壓而沙沙作響。
「等著吃晚餐。」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家難道就沒人煮飯嗎?」
「有是有,但是我比較愛吃你煮的。」他總算抬起頭,那雙帶著笑的黑眸,從惱怒的紅潤臉兒,看到她胸前的那包茼蒿。「今晚是吃火鍋嗎?記得多擱點你做的魚漿丸子,那個味道好極了。」
轟!
凌瓏氣炸了。
這傢伙的臉皮莫非是銅牆鐵壁鑄的?把她害得那麼淒慘後,居然還敢上門來,開口說要吃晚餐?
「很抱歉,雖然晚餐吃的的確是火鍋,但是可沒有你的分。」她咬牙切齒,努力克制住拿茼蒿痛扁他的衝動。
「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不記得曾經做過什麼得罪你的事。」向剛擱下那本雜誌,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賞心悅目的程度,比起雜誌裡頭金髮碧眼的模特兒,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惜,美男計對她無效!
「別一臉無辜。」她往前傾身,杏眼圓睜,覺得他嘴角那抹無辜的微笑,簡直就是蓄意挑釁,讓她愈看愈不爽。
雖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是他實在笑得太討人厭,她的掌心刺癢,多想招呼到那張俊臉上去,賞他兩個熱燙的鍋貼。
「嗯?」
「你心裡有數。」
「是嗎?」他挑眉。
還裝傻!
「你搶我便當!」她索性挑明他的罪狀,證實自己並非誣賴。
「這我承認。」向剛聳肩。「但是,我不也設法補救了?」
「補救?!」小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她更加惱火,小臉逼近數寸。「你那麼做,只是引來更多人的注意,把我害得更慘啊!」
每回搶了她便當之後,向剛總會買來其他食物,擱在她桌上,沒有讓她餓肚子。但是,福利社便當的味兒,哪裡有她做的好吃?
再者,在眾多妒火中燒的女學生瞪視下,就算眼前的食物,真的比地自個兒做的,美味上千百倍,她也是食不知味啊!
「受人注意不好嗎?」
「當然不好!」她不斷搖頭,一想起眾人的目光,像探照燈般投射過來的感覺,就全身不對勁。「托你的福,那些親衛隊,可是三天兩頭就把我拉去『談心』。」
今早那一捏,根本是有預謀的,向剛是存心把她推進那些親衛隊的手裡的。要不是楊小胖出「拳」相救,她這會兒只怕還困在廁所裡,被一個接一個醋味四溢的少女輪流拷問刑求。
雖說過河拆橋是她不對,但是這「懲罰」也太殘酷了吧!
她實在想不透,大學聯考當前,向剛這個高三優等生,為啥不把心思放在課本上,專心準備聯考,反倒就愛來招惹她?
「嗯,多點磨練總是好的。」向剛勾唇微笑,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早料到她不會真的吃到啥苦頭。
「磨練?這是虐待啊!」她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兒,惱怒的大叫。一想到今天的「驚險」遭遇,她就覺得眼眶發熱,兩行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我何時虐待你了?小東西,這可是愛的教育。」趁她不備,那隻大手溜到她腦袋瓜上,親暱的揉亂清湯掛面。
她用力甩頭,揮掉腦袋上的大手。「喂喂喂,搞清楚啊,我不想被你教育,更不想被你愛!」
向剛瞇起眼睛,薄唇上的笑意更深。他張開口,正想說話,凌家的大門卻在這時被推開,凌家的大家長走進玄關,慢條斯理的脫掉鞋子,拍掉工作服上的木層。
「伯父好。」向剛朗聲說道,將厚重的雜誌擱到桌上。「這季的雜誌出版了,我剛拿到,立刻替您送來。」他從容的說道,不論是禮貌或態度,都找不出任何瑕疵。
「很好。」凌爸回答得簡單,表情卻一掃疲憊,顯得高興極了。他坐到沙發上,腰間的工具袋匡啷匡啷的響著,那雙粗糙的大手拿起雜誌,開始翻閱。
他是鎮上的木工高手,凌家從天花板到地板,都是他一釘一槌蓋出來的。而這本雜誌,可說是所有木工的聖經。
雜誌印刷精美,搜羅了各國的手工傢俱,介紹得格外詳細,可惜的是雜誌出版於英國,跟台灣隔了大半個地球,而且印量極少。虧得向剛神通廣大,凌爸只是隨口提過一回,過沒多久,熱騰騰的當期雜誌就自動出現在凌家的客廳裡。
因為這天大的功勞,向剛在凌家餐桌上的位子,幾乎可以說是難以動搖。
「晚上留下來吃飯吧!」凌爸一面翻著雜誌,隨口說道,絲毫沒察覺到客廳內暗潮洶湧的氣氛,更沒發現,女兒因為他的一句話,整張小臉都垮了下來,活像是被人踹了一腳。
「當然好。」向剛微笑,對著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少女挑眉。
卑鄙,就是懂得討好她爸!
只是父命難為,凌瓏就是有再多不滿,都沒勇氣開口趕人。
「我去做飯了。」她低聲說道,嚥下湧到紅唇邊的連篇咒罵,瞪了那張俊臉一眼,這才抱著那包茼蒿,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回廚房。
第三章
凌家只有四口人,餐桌邊卻坐著五個人。
電磁爐在桌子中央,上頭擱著透明的耐熱鍋,高湯沸騰滾動,裡頭的火鍋料也滾個不停,鍋裡冒出熱騰騰的蒸氣,烘暖了屋內的空氣,也烘暖了每個人的身子。
「今天的魚漿丸子做得好,口感特別的嫩。」凌粱月娥毫不吝嗇的讚美,帶著滿意的表情,品嚐女兒做出來的美味佳餚。
凌爸端著飯碗,視線卻黏在雜誌上。而兩個正在發育期中的青年,則是埋頭苦吃,接連添了數碗白飯,以實際行動,對她的廚藝致敬。
站在冰箱前的凌瓏,沒有露出笑容,反倒皺著小臉,頗為不爽的把冰箱門踢上。
哼,當然嫩啦!她可是把滿腔的怒氣,全都發洩在魚肉上了!
退回廚房後,凌瓏就握著菜刀,當那塊魚肉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抓狂似的剁剁剁。雪白的魚肉,經過這一番折騰,成了綿密無比的魚漿,做出來的丸子,口感格外細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