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溜溜的醋意,一滴、兩滴的滲出來,凌瓏咬著紅唇,小手揪緊綠葉。隨著向剛或微笑或挑眉的動作,涓滴的醋意逐漸化為湧泉,咕嚕嚕的直冒,迅速氾濫成災。
哼,這個無賴,既然專程回來相親,為什麼還要來招惹她?他是把她當成什麼了?主菜前的開胃甜點嗎?
青翠的綠葉被小手捏得碎爛,她瞇著眼兒,被醋意淹得暈頭轉向。當他再度彎唇微笑,她竟覺得紅唇一陣酥癢,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他的吻——
啊,討厭,走開走開!
臉紅心跳的凌瓏伸出小手,在半空中胡亂揮舞,急著想把那些平空冒出的回憶抹掉。
盆栽劇烈晃動著,而幾公尺外的歐陽欣欣也跟著搖頭晃腦。前一分鐘,她還用手撐著下巴,拿著叉子,緩慢的將生菜沙拉送進嘴裡,下一分鐘,她就頻頻搖晃小腦袋,那張小臉愈垂愈低,最後索性平貼在桌面上,不再有任何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她仍是趴在桌上,閉著雙眼,睡得格外香甜,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綠葉之間的小臉滿是錯愕,凌瓏杏眼圓睜,狐疑的伸長脖子,想察看得仔細些,沒想到才稍微探出身子,向剛的目光就掃了過來。
糟糕!
她反射性的想縮回腦袋,卻還是慢了一步,他不但瞧見她,甚至還挑釁的挑起右眉,彷彿在嘲弄她只敢躲著偷看,卻沒膽現身。
被他的眼神一激,她反倒深吸一口氣,豁出去的跳出盆栽外,拉著遛狗皮繩,大搖大擺的往兩人走去。
不敢?笑話,她有什麼好不敢?!她會出現在餐廳裡,可不是為了偷窺他,而是領了老馮的懿旨,奉命來「督導」,確認這次的相親能順利進行。簡單的說,她是「媒人」的授權人,理所當然擁有出席的權利。
「她怎麼了?」她晃到桌邊,用車掌查票的口氣問,一邊還偏頭端詳著好夢正甜的欣欣。
「睡著了。」
真的睡著了?!
凌瓏眨眨眼兒,迅速蹲下來察看,半響後才確認,欣欣不是想用裝睡的蹩腳方式逃避相親,而是真的被周公拖去下棋了。
「看來,」向剛一扯嘴角。「她對我沒有興趣。」
她仰起小臉,眼兒溜來溜去,先看看他,再看看沈睡不醒的欣欣。「我們是不是應該叫她起來?」她不太確定的問,小手在口袋裡亂摸,這才慢半拍的想到,出門前忘了跟凌雲拿手機。
餐廳的老闆娘走過來,手裡的主菜尚未擱下,就發現桌面被昏睡中的小女人佔去大半。
「咦?怎麼回事,欣欣睡著了?」老闆娘滿臉歉意,把主菜放到隔壁的空桌上。「向剛,真是抱歉啊,她大概工作得太累了,居然連相親時都能睡著。」
「我可以送她回去。」向剛神色自若的提議,仍是維持極佳的風度。
「別忙別忙,你們先走,等她醒了,我再讓她自己回去。」身為親戚的老闆娘,三不五時都會在餐廳裡發現呼呼大睡的欣欣,對這類迷糊行徑,早已是見怪不怪。
「但是——」凌瓏開口,想發表意見。
向剛卻已經起身,微笑道謝。「那就麻煩你照料欣欣,我們先走了。」他有禮的點頭頷首,拋出令人眩目的微笑,寬厚的大掌握住凌瓏,拖著她一路往門口走去,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
「啊——等等——喂,你的相親——」她被拉著往前走,眼睛還不住往後瞧,不敢相信這場相親居然如此輕易就破局了。
一男一女一狗踏出餐廳,在颼颼冷風中來到停車場。
一路上,向剛始終緊握她的小手,用的力道恰到好處,既沒有握疼她,卻也讓她掙脫不了。
「她能當著我的面,毫不在乎的昏睡過去,擺明對我沒意思,我繼續待下去,豈下是更尷尬?」他泰然自若的問,俊朗的臉龐上,仍帶著淺淺笑意,絲毫不見被女方「嫌棄」後的沮喪。
唔,這麼說也是有道理啦,既然毫無希望,那還不如趁早走人,盡快離開現場,省得彼此都不自在。
她瞄瞄那刀鑿斧刻般的側臉,偷偷鬆了一口氣,彷彿擱在心口的大石,這會兒終於被挪開,整晚酸溜溜的情緒,終於被沖淡——
嗯,怪了,向剛的相親失敗,為啥會讓她如釋重負?
停車場內春寒料峭,凌瓏卻完全沒有察覺。她低垂著小腦袋,緊蹙著彎而細的柳眉,努力的思索,自個兒為啥會在意這些。
在意?她在意他相親?在意他即將屬於另一個女人?在意那張曾經吻過她的薄唇,即將落在另一個女人唇上?
粉臉被莫名的羞意染成紅蘋果,她開始用力搖頭。
不不不,才不可能!就算她在意,那也只是基於責任感,在意老媽的交代——嗯,對,一定是這樣——
「什麼東西一定是這樣?」向剛微瞇著眼,好奇的看著她反覆點頭搖頭,還嘀咕個下停。
乍聽到問話,她茫然的回過神來,下一秒又陡然警覺到,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被他帶到車旁,那雙堅實的手臂分開,抵住她身後的車子,有效的把她困在他的目光之下。
「你、你離我遠一點,別靠近我半徑一公尺以內。」她粉臉嫣紅,伸手抵著他的胸膛,想把他推開。
一如當年,向剛拒絕了她。
「不要。」他不退反進,雙手攬著她的腰,霸道的將她圈在臂彎裡。
她莫名的感到心慌,敏銳的察覺,他的視線灼熱如火,閃閃發亮的黑眸裡,沒有了半絲逗弄,反倒有著讓人心慌的認真。
「你你你——你想做什麼?」她心跳如擂鼓,在胸口怦怦亂響,要好努力、好努力才有辦法開口說話。
向剛沒有回答,只是瞅著她,緩緩伸出食指,輕撫著燙紅的粉頰。
他是想捏她,還是想吻她?
沉默彷彿持續了一世紀那麼久,她屏氣凝神,直到胸口因為缺氧而隱隱作痛,紅唇才無意的微啟,想汲取冰冶的空氣,讓腦袋清醒些——
向剛卻在這時低下頭來,封緘她的唇瓣。
她瞪大了眼,瞬間只覺得一陣暈眩。他大膽而放肆的欺近,結實的下半身緊貼著她,雙臂把她擁抱得更緊,讓她無處可躲,只能任那男性的氣息湧來,充斥著她的感官,把她拉進快感的熱潮中。
他炙熱飢渴的唇舌,需索著她的每一絲反應,吻得激烈而徹底,簡直讓她無法呼吸。
這個吻沒有戲謔、沒有試探,只充滿著火熱的慾望。
她的錯愕、她的震驚、她的抗議,以及她的神智,全都被他的火焰消弭殆盡,不知從何時開始,她逐漸忘了抗拒,甚至開始生澀的回應他的吻。
纖細的小手鬆開皮繩,自動爬上他的肩頭,在他發尾處交握。
向剛的肌膚平滑而炙熱,身軀強硬而高大,跟她的柔軟嬌小截然不同,她完全無法思考,忘了兩人仍在公共場所,忘了一旁蹲坐在地的狗兒,不由自主的低吟出聲。
「小東西,」熱燙的唇,貼在她纖細的鎖骨上,修長的指解開鈕扣,偷偷溜了進去。「看來你這幾年,還是挺有長進的。」向剛低語著,聲音裡夾帶笑意,以及濃灼的渴望。
理智悄悄回到腦中,她又羞又惱的睜開眼睛,雙手用力,急著想推開他,他卻不肯放手。他的目光、他的慾望,清楚的告訴她,他有多麼欣賞她的「長進」——
「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她嚶嚀一聲,懊惱的問,在他的手裡被擺佈得不知所措。
「我忘了告訴你嗎?」向剛啃咬著她細緻的耳垂,熱燙的呼吸伴隨著字句,撩動她敏感的肌膚。「我喜歡你。」
凌瓏僵住了。
喜歡?
向剛喜歡她?
這個極品中的極品、人人讚譽垂涎的男人居然喜歡她?
難道,先前那些親吻,並不只是為了戲弄她?難道,他不是想看她窘迫的模樣才吻她的嗎?
喜悅的火苗竄出心口,卻在尚未燎燒前,就被她自個兒潑上一桶冷水,徹底澆熄。
他喜歡她?這怎麼可能?!
怒氣迅速取代了喜悅,她不知道哪來的力量,身子一扭,掙脫了他的懷抱。
「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她雙頰火紅,好生氣好生氣的瞪著他。她氣憤他的吻、氣憤他竟敢開這種玩笑,更氣憤自己,在那短暫的瞬間,竟然會信以為真——
「這不是玩笑。」向剛的聲音很輕很柔,口吻不帶半點戲謔,那雙黑眸所傳達的情緒更是無比認真。
她倒抽一口氣,水晶般晶瑩的眼兒瞪得圓圓的。
他眼裡的認真嚇到她了!
「你、你你你你——你不是回來相親的嗎?」她問得結結巴巴,不由自主的後退,卻被車門阻擋了去路。
「沒錯。」向剛勾起薄唇,那笑容是溫柔而非戲謔。
「那那那那——」她的腦子亂成一團,思路徹底混亂,「那」了大半天,才有辦法繼續說話。「那——你、你又說——你喜歡我——」聲音愈來愈小、愈來愈沒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