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她好心疼!
她真的好心疼!
真希望受傷的是她,就算她會死也不打緊,只要他活得好好的,不必承受傷痛,不必挨受苦楚。
就算她會死也不打緊。
可是,如果他死了……
那她還獨活著幹什麼?
她是在害怕面對未來守寡的日子嗎?扣兒自問。不!她是無法面對沒有他的日子!
如果他死了,她寧願追隨他而去,只要魂魄能和他相依偎,即使下地獄也若天堂!
對,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輕輕的,扣兒握住常寧的手。
「我愛你,常寧,我好愛好愛你。」
她呢喃著,床上的常寧睫毛一陣輕顫,灰白的雙唇輕啟。
「我也愛你,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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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花香滿全室,北牆下牙床玉鉤,床邊的紫檀木茶几上放著一個藥碗,還直冒煙兒呢!
蓋著蟒團絲被,只露出上半身,半躺半坐地靠在疊得高高的枕頭上,常寧張嘴讓扣兒餵進最後一湯匙燕窩粥。
扣兒拿著手絹兒輕輕擦拭常寧的嘴角。
「還要多吃點兒嗎?」她關心的問。
常寧輕吁一聲。「夠了。」
將瓷碗擱在茶几上,扣兒端起藥碗吹著氣,常寧靜靜的注視著她認真吹氣的模樣。
片刻後,扣兒拿唇去輕觸了觸藥湯,感到溫度剛好,這才把藥碗端給常寧。
常寧端過來一口喝乾,扣兒接過空碗放在茶几上,再一次用手絹兒輕拭常寧的嘴角。
常寧抓住她的手,賴皮的要求。
「再告訴我一次。」
晚霞立刻爬上扣兒的雙頰。「你……你先說。」
常寧雙手捧著扣兒的小臉蛋兒。
「我愛你,小寶貝。」
喜悅與羞赧將扣兒的臉染成了一塊大紅布。
「我也愛你,常寧。」
感受著刻骨銘心的馨香與甜蜜,常寧俯下頭去密密的吻,語聲低沉。
「天有白雲,水有浮萍,莫做白雲,不效浮萍,在地連雙枝,在天為比翼。」
良久,之後,常寧抬起頭,深情無限的注視扣兒。
而這個嬌憨的小女孩,卻低垂眼簾,呼吸急促,心兒狂跳著,白嫩的面頰嬌紅得好似五月的榴火,她是那麼的羞澀,那麼的熾熱,卻又那麼的深情如水。
常寧低謂,「小寶貝,你真不像是已經做了母親的婦人,反倒像是個未經人事的未婚姑娘。」
扣兒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羞赧,他倆都成親一年多了,這會兒只不過是把他的身份從夫君改為愛人。
天哪!愛人!
她的頭霎時垂落至胸前,彷彿再也抬不起來了。
常寧輕笑。「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把自己搞得都快燒起來似的?」
扣兒無言,只是搖搖頭。
「來嘛!告訴我。」常寧不斷哄勸。
扣兒依然搖頭,過了許久,才聽她囁嚅地說了兩個字。
「愛人。」
他微微一愣,「愛人?」常寧倏然失笑,「就這樣?就這兩個字竟足以讓你從已婚婦人變成未出嫁的大姑娘?小寶貝,我們都成親那麼久,怎麼還……」
「那不一樣嘛!」扣兒抬首薄嗔道:「人家會不好意思嘛!」
他笑得更快意了,「孩子都快半歲大了,你居然還會不好意思?」
「你怎麼可以笑人家嘛!」扣兒噘起嘴。
「好、好,不笑、不笑。」常寧連忙正了一下臉色,「其實,不管是夫妻也好,是愛人也罷,我們倆都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沒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我知道啊!可是……」她又低垂下頸項。「人家就是會不好意思嘛!」
看著她那欲語還休、嬌俏無邪的天真模樣,實在令他又憐又愛,常寧不自覺的忘了自己的傷痛,伸臂攬過嬌軀。
扣兒不敢掙扎,深怕碰痛了他的傷口,只能用流露著焦急又擔心的雙眸望著他。
「不要,常寧,你的傷……」
「你不要動就沒事,」他輕輕的摩挲著她,在兩人面頰與面頰之間,有一股足以融化一切的動力在交流著,常寧喃喃道:「我只想要抱一抱你、親一親你,和你依偎在一塊兒,我要用你來填滿我的空虛,彌補我的缺憾。」
輕喂一聲,扣兒偎在他懷裡呢喃道:「我就在這兒,常寧,你要就拿去吧!統統都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你要就拿去吧!」
「當然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常寧貼著她的唇邊低喃,「我不許旁人覬覦你去,你的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這樣才公平,因為,我早就把我的心給你了。」
在這迷濛如夢的氣氛裡,四片嘴唇又緊緊的膠合在一起了……
第八章 歸心似箭
去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月時,月與燈依舊。
未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朱淑貞·生查子
趁著常寧睡熟後,扣兒溜到儲秀宮去,循著嬰兒哭聲到了毓秀殿,就在殿前,三個嬪妃打扮的女人正互相爭執著,中間一個細皮白肉,近三十年紀、衣著氣派、服飾講究的男人正在左右勸著架。
只顧著大聲嚷嚷,沒人注意到扣兒,她急步進入殿裡,一個哀嚎不已的小娃兒居然就放在圓桌上,扣兒上前一步,忙把娃娃抱入懷中呢喃撫慰著。
搖晃著小女娃娃,扣兒走到身著一襲紫緞長袍的佟玉兒身後。
「大姐,孩子餓了,你不先喂餵她嗎?」
佟玉兒倏然住嘴,霍地轉過身來。
「扣兒,是你!」
扣兒憐惜地看著小女娃逐漸止哭的小臉蛋兒。「大姐,先喂餵她吧!」
佟玉兒不屑地瞄了一眼小女娃,冷哼一聲。「早餵過了,她只是愛人抱罷了。」
「那,大姐,別和她們吵了,抱抱孩子吧!」
「不吵?哪能不吵?」佟玉兒又恨又氣地瞪著穿水藍色長袍和著大紅色長袍的女人。「她們要抱我的男人,我怎能不和她們理論?」
愣了愣,扣兒下意識地瞄了氣派的男人一眼。
「大姐,皇上怎能搶呢?皇上是要……」
「誰說是皇上來著?」佟玉兒不耐煩地擺擺手。
「你來得正好,我一直都問不到你究竟調到哪一宮去了,我正想把你找來幫我看著這小鬼呢!」
「我……我……」
「你究竟在哪一宮啊?」
扣兒扭捏不安地道:「在……在承乾宮。」這樣好像也不算說謊嘛!
「承乾宮?」發出驚叫聲的是穿水藍色長袍的女人,「那不是睿王爺的寢宮嗎?」
「睿王爺?!」著大紅色長袍女人也上前一步。「你見過睿王爺嗎?他是不是真的非常挺俊?」
「呃……是。」這是實話。
「哇!真羨慕你能伺候睿王爺,聽說見了他的女人都會流口水呢!」穿水藍色長袍的女人一臉羨慕。「你是同候睿王爺的吧?說不定哪一天睿王爺還會收了你呢!」
「就憑她這副德行?」佟玉兒輕蔑地嗤了一聲。「還是乖乖的等滿二十,好出宮嫁人吧!」
氣派男人突然開了口。「那也不一定,聽說睿王爺的口味跟旁人不同,他喜歡的並不是漂亮的女人,據說,他的福晉就是像你妹子這種聽話乖巧的女孩兒。」
「等下輩子吧!」語畢,佟玉兒突然瞪大眼。
「喂!慶錫,不是吧?你已經有了我,之後又拉扯上她們兩個,這會兒不會是又盯上我妹妹了吧?」
他已經有了她了?扣兒聽得一陣迷惘。
不遠處的大樹下,半隱藏著一個太監扶著一個頎長的白色身影,只不過沒人注意到,因為,只有扣兒是正對著大樹,可她又太嬌小,被前面的人擋住了視線。
慶錫貝勒忙伸臂攬住剛喝下滿缸陳年老醋的佟玉兒。「別醋味兒那麼重,你要照顧孩子的時候,總得有人陪陪我吧?」
穿水藍色長袍女人不依,「你說,我才是你真心喜愛的女人。」
著大紅色長袍女人抗議。「你說,要想辦法讓我出宮去陪你。」
「別吵、別吵,」慶錫兩手攬過三個女人,「你們統統是我心愛的人,放心,我會讓你們每個人都得到滿足。」他曖昧地眨一眨眼。「你們都瞭解我的能力,不是嗎?」
佟玉兒才剛張口,便聽得一聲驚叫。
「大姐!你……你和……和他……」扣兒結結巴巴的。「你不是……是皇上的……怎麼可、可以……」
翻翻白眼,佟玉兒用「你是白癡」的眼神看著扣兒。
「是皇上的人又怎麼樣?」佟玉兒冷笑。「兩次耶!他才來找過我兩次,然後就再也見不著人了,我才十八歲,難道你要我往後幾十年都守活寡嗎?」
「烈女不事二夫,大姐。」扣兒義正辭嚴地辯駁。
三個女人同時嗤笑。「迂腐!」
佟玉兒搖搖頭。「你還不是女人,所以不懂得女人的需要。反正這是我的事,你別管。」雙目一凝,佟玉兒警告地盯著扣兒。「我可警告你,這事兒可不能說出去,否則我要你好看!」
扣兒張了張嘴,忿忿不平地把小女娃放到佟玉兒的懷裡。「難道你都不替孩子想一想嗎?要是將來她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