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籃子(廚房師傅特意製作的點心糕餅)交給主人之後(這是禮儀),劉季寒等人就被請到大位上落坐!一杯杯的馬奶酒一杯杯遞了過來,滿桌的烤羊、塔爾米、烤餅、抓飯、包爾沙克(用羊油炸的麵團)、庫卡代、喀瓦甫(烤羊肉串)金特、那仁、油塔子等,讓人光是看著就飽了。
當地舉行婚禮的過程,不但比漢族要久一點,而且更熱鬧。第一天舉行娘家送親禮,新郎要由親友陪同去女方家迎親;女方家則宰羊、宰馬來盛情招待,還要舉辦多種遊戲,如賽馬、刁羊、姑娘追、對歌等。
汝寧把主人端給她的酒做個樣子地啜了啜,隨即交給旁邊的「酒桶」(不能拒絕,但可以請人代喝),同時問「酒桶」,「聽說待會兒還會有遊戲,將軍大人要不要下場去參一卡?」
接過汝寧遞來的酒,劉季寒隨口就喝乾了它。「什麼參一卡?」多年征戰在外未曾回京,難不成現在京城裡就流行這種奇奇怪怪的語言嗎?
「唉!就是參加一份的意思啦!」
「不要!」劉季寒毫不考慮的就一口拒絕了。
「去啦,這樣才叫做親民嘛!」她實在很想看看老公的身手,所以就很熱心的提供建議。「要知道,他們都是很佩服勇者的,所以,如果你能勝過他們的話,擔保他們會對你心服口服,絕不敢再生二心了。如何,參加一份吧?」
「無聊!」他仍是興趣缺缺。
汝寧瞇了瞇眼。「好,那我自己去參加!」
劉季寒立刻抓住她。「想都別想!你給我好好的待在這兒,哪兒都別想去,否則我現在就把你拖回府去關起來!」
汝寧一聽,不覺火冒三丈地哼了兩哼,「希罕!」隨即轉過臉去和主人聊天去了,八成的比手畫腳,加上兩成怪腔怪調的吐魯蕃語,虧她也能談得那麼開心,而對方居然也能瞭解她的意思,也真是一大奇跡了!
隔著喬守卿的劉定邦瞧了半天,突然越過喬守卿湊過來小聲問道:「堂哥,您還是打算找藉口休了堂嫂嗎?」
喬守卿無奈地搖頭。要是劉季寒真有那個意思,以夫人的大膽行為而論,早就有上百上千個藉口擺在那兒等人挑揀了,而劉季寒卻還嚷嚷著找不到藉口,可見劉季寒下意識裡根本早就在新婚那一夜,甚至是在見到夫人的那一剎那,便打消了這個休妻的餿主意,只是他自己不肯對自己承認而已。
「說過在外頭別叫我堂哥的!」劉季寒低斥,而後自信地猛點頭。「沒錯,早晚會讓我找到理由的!」
喬守卿不由得翻了個大白眼,這人根本是在睜眼說瞎話嘛!可他一轉眼!卻又瞧見劉定邦滿臉詭譎地綻開一抹陰險的笑容,心頭不由得一驚,這個浮誇不實的小子又想幹什麼了?
忽間幾聲吆喝,不一會兒,只見人們開始放下手中的食物往某個方向移動集中,汝寧自然也跳了起來,提起裙子就想跟過去,而劉季寒想也不想的就一把扯住她。
「你又想幹什麼了?」
「他們要開始玩遊戲了!」
「別想去參加!」他皺著眉頭警告道。
甩了半天甩不開那隻手,汝寧忍不住嘴一噘。「不要這樣嘛!讓人家去看看就好了嘛!」
平常對著他時總是一副大家閨秀的風範,說話更是辛辣尖銳的汝寧難得露出小女兒的嬌態,所顯現的又是另一種風情,看得劉季寒禁不住、心神一蕩,手也跟著鬆了下來。
「我陪你去吧!」
喬守卿看了直搖頭。休妻?我看他不被休夫就該偷笑了,還想休妻?
二月天裡,空氣仍然有些冷,卻不再落雪了,對吐魯蕃地區而言,春天即將來臨了。
在蜂擁的人群中,劉季寒護著汝寧觀看最刺激的馬上摔角和最有趣的姑娘追,她身上的帔子早就很不雅地在胸前打了個結,興奮得兩眼發亮、雙頰暈紅,又跳腳、又讚歎地扯著劉季寒惋惜不已。
「那個達納實在很厲害,幾乎每場比賽都是他贏耶!真可惜,你要是也下場去的話,我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誰比較厲害了!」
劉季寒聽了心裡直泛酸,很不是滋味兒,眉宇間也不知不覺地緊蹙了起來,同時開始打量起那個吐魯蕃第一勇士。
高大挺拔的個子,左衽大翻領長袍、狼頭圍腰,白色氈帽和長統氈靴,看起來極為粗獷標悍,而且……非常英俊!就連劉季寒也不得不承認那是個相當有吸引力的男人,所以,不由自主的,他開始拿自己和對方比較起來了……
「你們一樣的身高,也擁有同樣雄渾的男子氣概,」雙眼同樣盯著達納的汝寧突然出聲道:「可是,你頎長斯文,他卻太過魁梧,令人心驚;你在英武中還帶著儒雅,他則太過粗獷,教人不耐;至於五官嘛……雖然他長得也的確不錯,不過還是你耐看多了,但是呢……」
劉季寒的心頭剛泛起喜意,卻又「及時」聽到一個不太妙的但書。
汝寧驀地側過臉來轉而盯住他。「他熱情奔放,你沉悶無趣;他豪爽大方,你頑固小氣,他能接納忠言,你則閉塞不通;他坦直無私,你是既陰沉又彆扭,總歸一句,你這人的個性簡直爛到了極點!」
劉季寒倏地一聲不吭地抓住汝寧的手腕回身就走,他神情陰鬱,長長的腳大步大步地往前跨,汝寧則一臉的無奈,腳步踉蹌地跟在後頭。旁觀眾人看得奇怪,可在瞧見大將軍的臉色實在不怎麼中看後,也就不敢多管什麼閒事,免得無端招來禍事。
喬守卿忙跟上來,看見汝寧被扯得似乎快要跌跤了,他趕緊扶了她一把,同時悄聲問道:「夫人又說了什麼!惹我們的大將軍不開心了?」
「就是那些他極不愛聽的實話呀,忠言逆耳嘛!」汝寧無辜地說。
「哦!」喬守卿沉默片刻。「其實,將軍已經改變很多了!但是,他自己卻不明白。而且說老實話,他的改變完全是受了夫人的影響,或許夫人自己不覺得,可我們這些跟隨他多年的部下們卻都有同樣的感覺喔!」
汝寧淡淡地瞟他一眼。「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應該不只是將軍的副手而己吧?還包括生死至交才對吧?」
喬守卿比了比大拇指。「夫人厲害,屬下和將軍在私底下的確有不錯的交情,這是多年生死相伴所培養出來的情誼。」
「那麼,你應該相當瞭解他囉?」
喬守卿頷首。「算是吧!」
汝寧點點頭!「好,那麼請你老實告訴我……」她的視線朝前方那個急匆匆的背影瞄了一下。「你認為我到底有幾成希望?」雖然早已知道結果如何,但那個男人的個性是如此的彆扭,常常讓人覺得很無力,若是能多一份鼓勵也是好的。
喬守卿笑了。「老實話嗎?夫人。」
汝寧用力的點頭。「當然!」
「十成十,夫人。」喬守卿壓低了嗓門說:「只要夫人繼續努力,成果就在眼前不遠了!」
汝寧的雙眉懷疑地高高一揚。「就在眼前了?會有這麼快法?」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夫人,」喬守卿曖昧地擠擠眼。「早在兩位成親的那一夜裡,將軍就已經為夫人動心了,只是他不願意承認而已。」
「真的?他真的為我動心了嗎?」汝寧一聽,立刻眉開眼笑起來了。「可是他太頑固彆扭了,嗯?」
「沒錯,夫人。」喬守卿也跟著賊兮兮地笑了。「但是,頑石也會有點頭的一天的,不是嗎?既然他已經動心了,那離頑石點頭的一天也就近了。」
「你確定會很快?他這顆頑石可是比鐵還要硬呢!」
汝寧才剛說完,腳下就因為踩到石子而大大地踉蹌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個狗吃屎了,喬守卿正待伸臂過去攙扶!劉季寒卻已及時回身將她穩穩地攬入懷中了。
兩人都瞧見了劉季寒掩不住的關懷神情,不覺互相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才瞭解的眼神,隨即同時笑了出來。
看來,這顆頑石也不太硬嘛!說不定再敲兩下就成了呢!
☆☆☆
雖然喬守卿的確有懷疑劉定邦似乎在打些什麼歪主意,卻沒有料到他會那麼大膽。
這是化哥婚禮遇後數天的深夜裡,睡夢中的劉季寒突然被一聲巨響驚醒,反射性的跳下床抓起寶劍往鄰房跑去,因為聲響就是由隔壁房裡傳來的。
省略了敲門的手續,他直接踢開門衝進去闖入內室!結果一眼就瞧見床前不遠處有個男人正跪伏在地上哼哼唉唉的,而汝寧則雙手擦腰,眼神輕蔑地斜睨著地上的男人。汝寧淡淡地瞄了劉季寒一眼,隨即又盯回地上的男人。
「大將軍,聽說這位都護大人是你的遠房宗親,不會是真的吧?」
「定邦,你怎敢如此?」劉季寒驚駭地瞪著跪伏在地上的男人。「她是你的堂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