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是說,」蘇俊彥話說的更是慢條斯理。「如果你不乖乖跟我回去成親的話……」徐徐地,他的嘴角勾起冷笑。「我這趟是奉皇命弔唁大遼皇太后來的,如果我跟大遼人說你那個什麼酋長趁我忙於弔祭之際劫去了我的未婚妻,你認為結果會如何?」
琥珀抽了口氣,反射性地朝蘇勒看去,恰好瞧見蘇勒的表情掠過一抹慌亂,雖然一閃即逝,但已足夠讓她瞭解到後果必然不是他們所能承擔得起的。
見她臉色蒼白地怔住了,蘇俊彥又回復溫和的笑容。
「哪!不要說我不近人情,我給你三天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吧!」
不要說三天,就算是三十年、三百年,她永遠都只有一個堅決否定的答案,可是……
她真的能給他這種答案嗎?
☆☆☆☆☆☆☆☆☆☆ ☆☆☆☆☆☆☆☆☆☆
鬱悶的木屋裡,懷抱女兒的琥珀與蘇勒、阿克敦、哈季蘭、格佛荷面面相覷,沒有人出聲,因為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
「我們……有機會說服大遼人嗎?」還是琥珀自己先開口了。
蘇勒與阿克敦相對一眼,欲言又止。
琥珀吸了口氣,吐出。「請告訴我實話。」
蘇勒又遲疑半天,「這種事……」他別開眼。「一點希望都沒有。」
聽到這種令人絕望的回答,琥珀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很冷靜,也許是當她聽到蘇俊彥的名字時,她已經有預感自己的幸福已經到了終點。
「為什麼?」
「因為大遼已經察覺到女真人尋求統一的企圖,所以只要給他們一點理由,他們便會藉之以出兵征討,屆時,大遼可不會單只針對涅剌古部,而是針對所有女真部落來個大規模掃蕩,最好能一舉斷絕女真人統一的企圖。所以他們不會給我們機會解釋,大遼要一個理由,他們才不希望我們告訴他們那個理由根本不合理。」
「是嗎?」琥珀低喃,驀然起身,下炕。
「夫人,」蘇勒忙叫住她。「你想做什麼?」
「做我此刻該做的事……」琥珀語調平平地說。「想想我該怎麼做。」
「夫人,您先別急著做任何決定,我們……」蘇勒急道。「我們可以先通知嘉琿回來,大家一起商……」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蘇勒窒了窒。「不……不知道。」
「那你如何通知他?」
蘇勒啞口無言。
「這件事還是得由我來決定該怎麼辦。」話落,琥珀即頭也不回的進入寢室裡去了。
剩下四人又面面相覷了好半天。
「現在怎麼辦?」
「還是要通知嘉琿。」
「我們又不知道他在哪裡。」
「想辦法啊!」
然而,就算嘉琿真能及時趕回來,他又能怎樣?
☆☆☆☆☆☆☆☆☆☆ ☆☆☆☆☆☆☆☆☆☆
這回,是琥珀與蘇俊彥單獨面對面,因為她不想讓蘇勒知道她的決定。
「我不明白,我又不是美女,反而是個人見人厭的大醜女,你為何要如此執著於我?」
蘇俊彥嘴角一撇,表情飛過一抹嘲諷。
「我有我的理由,你不需要知道,只要瞭解我非得到你不可!」
咬緊下唇,琥珀以倔強的眼神與蘇俊彥信心十足的目光對戰半天,最後還是歎息著敗下陣來。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我有條件。」
「說說看。」
「我……」琥珀輕摀住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有夫君的孩子了,你必須讓我平安生下這孩子。」
蘇俊彥眸中倏忽飛過一絲凶殘,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就這樣?」
「再有,」琥珀沒有忽略他眼中的狠色。「在我平安生下孩子,並通知夫君來把孩子接走之後,我才會和你成親。」
垂下雙眼,「還有嗎?」蘇俊彥淡淡地再問。
「在成親之前,你不能碰我。」
「然後?」
「在成親之前,也不准蘇老夫人來騷擾我。」
「……」
「無論我需要什麼,你都要無條件的供應我,而且不准問理由。」
「……」
「最重要的是,不准對女真族有任何危害的舉動。」停了一下。「就這樣。」
「沒了?」
「沒了。」
「確實沒了嗎?那麼……」蘇俊彥慢吞吞地點著頭,「如果我說……」並徐徐抬起雙眸。「不答應呢?」他的回答卻與動作全然相反。
「不答應什麼?」
「全都不答應。」
琥珀聳聳肩。「那也無所謂。」
「嗯?」蘇俊彥一怔,繼而大驚。「你想幹什麼?」
「這本來是我夫君的,他送給我防身用。」琥珀的語氣很平靜,神情更是漠然,橫在自己頸脖子上的小刀穩定而有力。「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現在就死在這裡,管你答不答應對我都無所謂了。」
蘇俊彥臉色數變,最後,他牙根一咬。「好,我答應你!」
「我不相信你!」
「那你要我怎麼樣?」蘇俊彥憤然問。
琥珀注視他片刻。
「你這人全身一無是處,只有一樣優點。」
「什麼?」
「你很孝順,非常孝順,所以你才願意忍耐到我及笄再成親,因為那是你娘親的要求;也所以我住在你家五年多,你卻從來沒碰過我,因為你娘親不許,妾侍無所謂,但如果是正室的話,她不允許你在成親前壞了我的貞節。」
蘇俊彥無語默認。
「所以……」琥珀露出得意的笑。「我要你跪下來對天起誓,以你娘親的生命起誓,若是有違今天的諾言,你娘親將死無葬身之地,魂亦永世不得安寧!」
蘇俊彥抽了口氣,驟睜的眼暴射出狂怒的寒芒,以宛如要吞噬她的凌厲目光盯住她良久,良久……
他猛然撩起文士衫下襬,雙腳一曲跪在地上。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蘇俊彥以娘親之名起誓……」
☆☆☆☆☆☆☆☆☆☆ ☆☆☆☆☆☆☆☆☆☆
帶著難以割捨的情懷,琥珀拎著包袱獨自佇立於山崗上,遠遠地眺望起伏的群山前那一片綠油油的田園,清澈的河水蜿蜒地沿著村寨圍柵流向遠方的山陵,茂密的綠茵上佈滿了數不清的馬牛羊,刻苦耐勞的涅剌古族人埋頭辛勤的工作,就是這一份淳樸安寧教她捨不下、丟不開。
在這裡,她與善良的族人並肩為涅剌古部努力奮鬥;在這裡,她灑下了片片歡笑聲與深刻的眷戀;在這裡,她與夫君共同編織出令人心動的點點滴滴;在這裡,她留下了最最寶貝的女兒。
在這裡,短短的兩年,卻是她這輩子最幸福快樂的時光。
原以為她可以一輩子為涅剌古族人付出所有,沒想到最後她能為他們做的僅有這件事──離開他們。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悄悄的離開;她只留下一封書信,希望夫君看得懂;她把女兒留給哈季蘭與格佛荷,相信她們會替她好好疼愛女兒;她把該做的工作又仔細重複一遍交代蘇勒,期待他能替她完成耕種的工作。
她的心碎了,但仍必須離去。
再見了,我的族人們!
她的眸眶開始蓄積水光。
再見了,我的家!
眸眶的水光逐漸氾濫。
再見了,我的寶貝女兒!
氾濫的水光搖搖欲墜。
再見了……
她轉身,晶瑩的淚水隨之拋落。
我最心愛的紙老虎!
☆☆☆☆☆☆☆☆☆☆ ☆☆☆☆☆☆☆☆☆☆
嘉琿打敗了北方的烏春,劾裡缽的弟弟卻被南方的桓赧與散達打敗了,而劾裡缽正忙著與半途插進一腳的紇石烈部酣戰正烈,嘉琿只好放棄追擊逃逸的烏春,回頭去解救劾裡缽的弟弟脫困。
緊接著,他又決定先轉去幫助劾裡缽打敗紇石烈部再說,所以當蘇勒派出來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他時,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了。
嘉琿痛苦的怒吼幾乎傳遍了整座營帳區,劾裡缽聞聲急忙趕來,卻見嘉琿手抓著一張信紙,仍在發出狂怒的呼嗥,達春在一旁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從來沒看過嘉琿如此悲痛憤怒至全身發抖。
「安跋嘉琿!」
劾裡缽用盡全力大吼一聲,終於讓嘉琿自極端的失控中找回自己的神志,他瞪住劾裡缽,劾裡缽自他眼裡瞧見隱約的淚光。
「安跋嘉琿,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又看著他好一會兒後,嘉琿才極為徐緩地搖搖頭。
「不關你的事,請你出去,我有事要和達春談。」
翌日凌晨,嘉琿召集了涅剌古部所有戰士們,沉痛地把實情告訴他們,並坦白他的心情。
「……我很慚愧,身為酋長卻如此無法自制,但以我現在的心情,如果我再繼續領著你們打下去,只會帶領你們踏上死路而已,所以我決定辭去酋長之位,讓蘇勒來接替我……」
第八章
當關外塞北漫下第一場大雪時,汴京的人們也才剛套上冬襖,街道上來回奔馳著戴運蔬菜果實的馬車,以供應京城裡的人們收藏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