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股衝動想要回台灣。也或許是那段日子連舜找得緊,我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回到了台灣。沒想到,一下子就
被找到了。」袁沅滿心甜蜜的漾開柔美的笑容。「不過,我現在倒是慶幸我回來對了。」袁沅忽然抓起靖泉的手,雙眼瞇成一條縫,害得靖泉莫名其妙的緊張
起來。「記得那天你在我的公寓對我憤怒的直言勸誡,現在我把你的金玉良言全數還給你。余靖泉小姐,請你誠實的面對你的真心,別再自欺欺人了,好
嗎?」
她的最後一句「好嗎」是對著靖泉的耳朵大吼的,結果袁沅接下來說的話,耳朵一片嗡嗡作響的靖泉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自欺欺人嗎?」靖泉手持原子筆在信紙上敲打。「我是否該試著主動……」話一出口,靖泉的臉又紅了。
不行!怎麼可以主動呢?太丟臉了,先來點暗示好了。趁著凝聚的勇氣尚未褪去,靖泉一鼓作氣的先寫了一段生活瑣事,最後以彷若無心的口吻寫下:
今天的天空藍得像平靜無波的大海,雲白得像女人溫柔的心,這樣的日子讓我有點想你。
這「暗示」會不會太矯情、太噁心、太……明顯了?
靖泉順手又要撕碎信紙,轉念一想,去他的矯情噁心,既然都寫了,就寄出去了。大不了他被她嚇得不敢回台灣罷了,還會有什麼更嚴重的事?
趁信心尚未被顛覆,靖泉從他的來信裡取出回郵信封,將信紙對折塞進去,黏上膠水,快速衝下樓,向玲姊借了她那輛寶貝摩托車,騎到社區外的郵筒前將
信丟入,接著又像後頭有惡犬追趕一般,匆忙的騎回家。
「小泉?」連母驚異的瞅著一臉怪異的靖泉。「你怎麼了?」
靖泉一句話也說不出,蹲在地上不敢抬頭。
老實說,她有一點點後悔了,心裡希望那封信永遠到不了黎言中的手上。
連著好幾天,靖泉的一顆心總懸在半空中七上八下的,連晚上都睡不安穩。
等待的日子竟會如此的漫長。
雖然明知回信不可能那麼早就寄來,靖泉還是每天詢問玲姊有沒有她的信,或是只要聽見摩托車在連家門口稍作停留,她馬上跑出去查看信筒,次數頻繁到
袁沅只要一看到她就掩嘴偷笑。
說不定人家早已嚇得不敢回信了。
靖泉按下鍵盤上的ENTER,讓系統去執行,自己又端坐發呆。
一會兒,忽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靖泉一愣,回頭看和她一塊來電腦教室編寫程式的同學。
同學感覺到她的視線,抬起頭,一臉不解問道:「什麼事?」
「剛才你叫我?」
「沒有啊!」
「那你有聽到誰在叫我嗎?」
「我看你是暈頭啦,沒人叫你。」同學低頭繼續敲打電腦。
奇怪!靖泉一頭霧水的轉回頭。真的是她神經過敏?可是胸口突然湧現的不安又是怎麼一回事?
懷著不安的心情坐在電腦前操作了近一個小時,那如雪球般積壓在胸口的不安終於令她板掉了電源,將磁片、書本掃進提袋裡。
「你打完啦?」同學驚訝她的快速。
「我回家再打。」
靖泉匆匆走出電腦教室,剛踏出資訊大樓時,一位男同學叫隹了她,是班上一位和她交情還不錯的同學。
「靖泉,剛剛你家人打電話找你有什麼事碼?」
「剛剛有我的電話?」靖泉張大嘴。
「對啊!半小時前不是廣播要你打電話回台北的家嗎?」
就是嘛!她明明覺得有人叫她,怎麼會是自己神經過敏呢?不過算算時間好像不太對……管他的,先回電話要緊。
「我剛才在地下樓的電腦教室,所以沒有聽到,謝謝你告訴我,BYE BYE!」
靖泉趕忙跑到離她最近的公共電話,慌張中,怎麼也找不著電話卡,好不容易翻著了,已是滿身大汗。
「喂,玲姊……」
靖泉尚未起頭,玲姊就辟里啪啦講了一堆。「小姐,你怎麼現在才回電話?我都等了半個多小時了。少爺說如果你回電話,要我叫你立刻去台大醫院,說有
一個叫……叫什麼來著的出車禍了。奇怪,我怎麼記不起他的名字……」
「誰?是誰?」靖泉著急的大嚷。
「等一下,我翻翻記事本……」
「玲姊,你不用找了,我直接趕過去。」
靖泉掛斷電話,奔出校門,攔了一輛計程車往台大醫院疾駛而去。
在詢問處,她遇著連舜。
「誰發生車禍了?」靖泉慌張的問。
一定不是連家人,否則玲姊不會忘記對方的名字。
「是黎言中。」
靖泉一呆。「他不是在美國,怎麼會在台灣發生車禍?」
連舜邊帶她走向手術室,邊回答:「我也不知道,據警察說他在等綠燈時,一輛聯結車在轉彎時因為角度沒有取好,車尾掃向他的車子。」
「有沒有生命危險?」靖泉急得眼淚撲簌簌的掉落。
連舜抿緊嘴,搖搖頭。
「搖頭是代表不知道,還是……沒救了?」靖泉驚慌的握住連舜的手臂直問。
站在手術室前的袁沅朝他們走過來。
袁沅按住情緒激動的靖泉。「靖泉,他現在還在手術室裡,情況如何尚未得知。」
「他待在美國好好的,幹嘛回來?」靖泉忍不住掩面低泣。
她無時無刻不想著他,他的身影不時在她腦海裡盤旋,她是如此的渴望能見他一面,但如果是這種見面方式,她寧願他一輩子都不要回來,寧願一輩子把相
思鎖在心底深處。
連舜和袁沅哀沉的互看一眼。
「沒事的。」袁沅輕拍靖泉的肩膀。「他一定會沒事的。」說著,她的眼眶也跟著濕濡了。
當黎言中一臉茫然的望著靖泉時,那雙眼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般,毫無熟悉的光彩。靖泉這才相信,他真的忘了,忘了她,忘了一切。
「你剛才說你是哪位?」
「靖泉,我是余靖泉。」
「余……靖泉?」他低聲重複念了一次。「你的名字好難記,下回麻煩你父母取名字時取得簡單一點好嗎?」
靖泉哭笑不得的望著他。哪個失去記憶的人會像他一樣還有心情開玩笑呢?
「剛剛離開的那兩個人,我記得男的叫……」
「連舜。」
「他的名字也不好記,女的就簡單多了。」他笑。「圓圓,像熊貓的名字。」
靖泉將削好的蘋果切下一小片遞給他。
黎言中的傷勢以頭部和腿部較為嚴重,臉部亦有少許被玻璃割傷的傷口,但不是頂嚴重,不會留下傷痕。外傷估計約半個月即可出院,而最感棘手的是記憶
喪失,醫生也不敢確定何時會回復。不過他本人像是一點也不擔心,還有心情打屁說笑。
或許是本性使然吧,也或許他不想讓週遭的人擔心。
「對了,你們是我的家人嗎?」
靖泉搖搖頭。「你的家人都在國外。我們也請你公司的人代為聯絡,他們大概明、後天就會到台灣來看你。」
「那你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羅?」
「沒有。」
黎言中按著胸口呼了一口氣。「還好,如你是我妹妹或是親戚的話,豈不太可惜?」他眼底閃著熟悉的狡黠光芒。
靖泉臉龐微微泛紅,「我們是……朋友。」
「只是朋友?」
「是啊,只是朋友。」
黎言中的臉湊到她面前,「真的只是朋友,我沒有追過你?」
以前的傷心往事全數泛湧心頭,靖泉的眼眶紅了。「你不曾喜歡過我,」她強裝笑臉。「又怎麼會來追我呢?」
「喔?」他躺回原位。「以前的我可真沒眼光。那你喜歡我嗎?」
靖泉一愣,蘋果掉落地面,她慌忙彎腰拾起。
黎言中笑吟吟的看著靖泉,自信滿滿的說:「你一定喜歡我對不對?」
靖泉不回答。她把沾了塵土的蘋果放回購物袋,再拿出一顆蘋果來削皮。
他又把臉湊到她眼前。「是不是?你喜歡我。」後面那一句是斬釘截鐵的肯定句。
「你給我躺好!」靖泉將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嚇得他趕緊躺回床上。
「雖然我不知道以前的我內心的想法,不過現在的我對你一見鍾情。」
靖泉的心猛地一跳,刀鋒不小心自食指劃過,中指連帶遭殃,鮮紅的血液弄髒了米色牛仔褲。
她急忙抽出一張面紙,突然一股溫熱自指端傳來,黎言中以嘴含住她受傷的手指,溫柔的為她舔舐血漬。
靖泉的臉瞬間紅得猶如夕陽落霞,她用力咬住下唇,猶疑了一會,將手抽回來,以面紙包覆,緊緊握住。
「讓我告訴你以前的事吧。」她拉開椅子站起來,緩緩踱向窗戶,仰望皎潔月光和滿天星斗。
「聽你怎麼說來,以前的我實在很可惡,不可原諒。」黎言中義憤填膺的痛罵著過去的自己。
靖泉將她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他,除了她對他的感情。
「這麼說,你不僅不喜歡我,甚至還很討厭我羅?」他微垂下頭,神情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