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反反覆覆,直到整個煙灰缸堆滿了抽沒幾口就被捻熄的香煙,而他鮮少吸煙的肺葉再也忍受不了濃熏的煙味發出抗議,引發陣陣輕咳,他這才無奈地重重歎了口氣,試著多少將汪意力轉到桌上的公文上。
突然間,屏風的另一端傳來鍵盤的敲擊聲,他像是觸電般的猛然站起!
西雙回來了!
驀地衝到西雙的辦公室,宮拓原本喜出望外的神情還來不及收起,瞬間又換上另個森冷霜凜的面孔。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
他冷怒的語氣讓坐在椅子上打電腦的楚茜垮下臉,「你認得出來?」
「別以為穿著套裝,梳著和西雙類似的髮型就能夠唬弄人!」
發現來人竟不是西雙心中那股難以言喻的失望,讓他的口吻比往常更加森冷。
「可是就只有你識破我的佯裝啊!剛剛有好幾個人看到我,都還以為我就是西雙呢!他們還很好心的偷偷告訴我,說總裁你很生氣、我的遲到哩。」
「你不是西雙!」
「我知道,你昨晚就已經很明顯的分辨出來了,不是嗎?」
宮拓睇了楚茜一眼,冰冷著俊臉轉身往總裁辦公室走去。
留在原處的楚茜不安地咬著唇望了眼時鐘,再側頭凝臉屏風後頭宮拓的所在處,環顧因不在西雙而顯得空蕩蕩的辦公室,一股濃濃的愧疚感逐漸在她的心上氾濫。
***
漫不經心地在T大經濟系學會前的草坪駐足,西雙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才好?
蹺班……她生平第一次嘗試。
對於自己這輩子首次如此不負責的行徑,她有何感想……眼睛好酸痛!這是她現在惟一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哭了多久?只知道今天早晨醒來,她才發覺眼睛幾乎腫得睜不開。
昨晚跪倒在宮拓的房門前,身處在那一片幾乎叫她絕望窒息的漆黑靜默中,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究竟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宮拓和楚茜他們已經有親密關係了嗎?
感覺到自己的雙眼又開始刺痛,鼻頭也開始泛酸,她驀地仰頭望向頂上湛藍的天空。啊,別再想了!不要再去想這件事了!她以為自己的淚在昨夜已經流乾,誰知道一思及這件事,眼前又開始泛起淚霧。
好煩呵!這樣的自己叫人感到好厭煩!
連這樣她都受不了,更何況是要一整天坐在辦公室裡,和宮拓僅隔著一座屏風工作?
所以她蹺班了,沒有撥一通電話、沒有任何事先的告知,更遑論請假。
相信宮拓不會注意到她的缺席的,她只是他手下的一名秘書,沒什麼特別重要的地位。
她蹺了班,卻不曉得自己該晃去哪兒,只好幽幽蕩蕩的來到F大找田教授。
低頭看了看手錶,教授應該快出研究室了吧?方纔他在電話中說十分鐘後就要出來的。
坐在石椅上仰望頭上清澈蔚藍的天空,西雙的眼眸專注望著上頭緩緩飄動的雲唉,她真是沒救了!連看著天上不定的雲,都會覺得它的某一角度看起來像宮拓剛毅的側臉。
傻呵!西雙。
「西雙,等很久了?」
不遠處一聲親切的呼喚,讓她欣悅地轉過清麗的臉龐,但她小臉上原本掛著的淡淡笑意在看見田教授身旁的那一抹身影後,倏地消退,「朝諒?」
「好巧,又在這裡碰面了,西雙。」耿朝諒迫不及待的拋下田教授,小跑步地奔到她面前。
「你怎麼……」
田教授慈藹的笑著解釋,「朝諒來找我談受聘客座講師的事情,我跟他提到你剛好也來找我,他就和我一起過來了。」
「是啊,我說我們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昨天相處了一整個晚上,我們都沒提到要來看田教授,誰知今天就在這兒碰上了。我和你真有默契,你不覺得嗎?」
在耿朝諒的熱切往視下,她只得略顯尷尬的點了點頭,「嗯。」
乍見西雙的驚喜讓耿朝諒既欣喜又雀躍,心中更是篤定自己和她確實是有緣分的。「教授,難得我們三人又聚在一起,走吧,我開車,咱們上淡水吃海鮮!」
田教授笑盈盈的看著他們,他心細的發覺耿朝諒對西雙的心意。
事實上三年多前他和妻子就已經察覺耿朝諒獨獨鍾情於西雙,而如今他更是帶著優異學者的光環返回台灣,對於他想繼續追求西雙這事,他白自然是樂見其成。
「我臨時想起教務主任那兒還有些事要討論,你和西雙一起去吧!我還要忙呢。」
「可是教授,我……」
「西雙,你陪朝諒去晃晃。對了,你們兩個晚上到我家吃飯吧,我請師母準備一些飯菜,算是給朝諒接風。」
看著田教授離開,耿朝諒轉頭凝視西雙,寫滿情意的深邃眼眸透過書卷氣濃厚的金邊眼鏡傳遞到她的眼裡。
她不自然地撇開臉,迴避他熱情的視線。
「西雙你怎麼了?心情不好?瞧,你的眼睛都腫了,是哭過了嗎?」耿朝諒心疼地伸手想撫觸她微腫的眼眸。
西雙一驚,急忙地往後退開。「我沒事的。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反正田教授……」
「陪陪我吧,西雙!」驀地扣住她的小手,他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往停車場走去,「請你陪我去淡水看看海、吹吹海風好嗎?」
「可是我不想去。」
「拜託!西雙,以一個『老朋友』的身份就好,陪在我身邊。」
老朋友?西雙仰起螓首凝娣耿朝諒深邃的眼眸,「老朋友的身份嗎?」就這麼單純?
「嗯!」
「……好吧。」
看海、吹海風,或許她自己也正需要這個。
如果海風能把她心中對宮拓的依戀吹走,那該多好呵!
***
楚茜站在窗口邊直往外瞧,一會兒抬頭遠望,一會兒低頭歎氣,握在身前扭絞的小手暗暗說明她此刻的著急與憂心。
「宮拓!」她眉心緊蹙的奔到客廳那正落坐在沙發裡,任由煙霧繚繞於身的宮拓身旁,「怎麼樣都連絡不到西雙嗎?現在都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一整天沒有她的消息……你說該怎麼辦?我好擔心呀!」
「別等了,你去休息吧!」
宮拓舉手就唇吸著指間的香煙,沉緩的吸吐間沒有洩漏他心底的憂慮,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峰,看得出來其實他不安著。
「不行啦,我怎麼能去休息?西雙會無故失蹤也許是因為我的關係。宮拓,你說我們今天早上在你房間外頭發現的那一件晨褸的腰帶,是不是西雙的?」
宮拓的眼眸一黯。沒開口,只是又大口的吸了一次香煙。
「這麼說是嘍,慘了……」楚茜幾乎自責的落下淚。哎呀,好煩喔!最近的她怎麼老是這樣動不動就想哭,煩死人了!
「你明天要離開,行李收拾好了嗎?」
將手中吸盡的煙屁股扔進煙灰缸裡,宮拓神色漠然的又點了另一支香煙。
「還沒,反正我沒什麼行李,只有幾件衣服隨便塞一塞就成了!宮拓,你說我們……我們要不要跟西雙解釋一下,其實我和你昨天晚上根本沒有、沒有……發生關係……」
瞅看著他俊美無儔的側臉,楚蒼認為他冷峻的臉龐像是希臘神話中完美的阿波羅,如此的俊、如此的出色。
但是他不愛她,而她自己的心也不在他身上。
一想起造成西雙和宮拓兩人之間的誤解與鴻溝有可能都是因為自己,她就不由得羞愧地垂下頭。
昨晚,她受不了電話中未婚夫的怒氣與冷漠,長久以來心底翻湧的痛苦爆發而出,讓她變得好脆弱、好無助,於是,不知羞恥的她就下賤的希望宮拓能帶給她一點慰藉。
是呵,她楚茜就是這種下賤的女人!一旦受不了心底的苦,就懦弱的想要找人給予安慰。
昨晚,一開始時宮拓並沒有拒絕她。她知道,那一刻,他是將她當成了西雙,她沒有資格怪他,因為她也是想將他當成未婚夫的替代品。
當輕淺的啜吻轉為狂猛的唇舌交纏,她竟然開始渾身顫抖,不是因為體內的情慾被挑起,而是一種因為對他的陌生而感到恐懼排斥。
她不敢開口喊停,反倒是宮拓自己倏地翻離她身上,止住了一切的親暱。
枕躺在床榻上,共處於一室的靜默幽暗中,他倆默然無語。
「對不起。」
她記得宮拓後來跟她這麼說道。這是她第二次聽見他的道歉。
「我把你當成了西雙。」
黑暗中,宮拓幽幽的磁性嗓音沉沉地說著。
「我以為我能欺騙得了自己,告訴自己你和西雙對我而言並沒有分別,只要是這一張臉孔,我就能夠毫無忌憚的去愛。我以為你們不論誰都可以,結果我錯了。」
「不是西雙就不行。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宮拓。」
黑暗中,他沒有回答。
「宮拓,鼓起勇氣跟西雙表白吧!你分明愛得深刻,為什麼要這樣辛苦的掩藏起來?我想西雙也在等你的答案。」楚茜的勸說只換來他冷漠的翻身背對,當她以為他不會再開口,耳畔突然聽見他幽沉的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