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湖——」
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站在門口的易襄湖腳跟一轉、人影一間就不見。
巖子君不假思索,放下手中的藥碗沖身便追了出去。
床榻上,坐起身的梁辛蘿望著這一幕,蒼白的臉龐益發青白。她微微低下頭,小手揪握著床巾委屈地咬著雙唇。
「小姐。」彩梅睇了門口一眼,刻意壓低聲音開口,「我剛剛到鎮上的時候聽到一些小道消息。」梁辛蘿不感興趣的沒有回應。
彩梅不死心的繼續開口,「不曉得小姐有沒有看出來?我啊,越看那個易大俠越覺得他其實是個女人喬裝的。」
「彩梅,你、你別胡說。」
「是真的,小姐,而且我剛剛到街上的時候,湊巧聽見兩個官府裡的衙役提到,說他們懷疑那個殺人兇手易襄湖,極有可能已經喬裝成男人的模樣,所以這幾年來任由他們怎麼找也找不到。」
梁辛蘿眼一瞪,「你是說」
「對,你瞧嘛,『易襄』跟『易襄湖』這兩個名字不是很相像嗎?」彩梅又從懷裡拽出一張告示,「這是我方才偷偷撕下來的,小姐你瞧,這畫像上的女人和易大俠是不是有些相似之處?」
「可是,」梁辛蘿想相信卻又覺得狐疑,「一個是男人,而另一個卻是女子——」
「我當初也是這麼想啊!」彩梅極力勸說,「但是你不覺得這個易襄越看越像個女人嗎?而且啊,」彩梅更加神秘兮兮的貼近主子的耳朵邊,「我方才偷偷看到了,易襄的耳垂上有耳洞的痕跡呢!」
梁辛蘿皺著眉側頭凝視女僕。
「真的!所以啊我越來越懷疑這個易襄的性別了,否則……」彩梅忌憚地瞥了主子一眼,「否則又該怎麼解釋未來姑爺對易襄特別的關注和在乎呢?」
最後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狠狠戳進梁辛蘿的心窩,當場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難道這是真的嗎?易襄其實是個女子,而君哥哥分明知道了……卻依舊毫不避諱地和她同房這麼多天?!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梁辛蘿慘白的臉色嚇壞了彩梅,彩梅急得當場紅了眼眶。
「彩梅,怎麼辦?」梁辛蘿的淚水滴滴答答的落下,「君哥哥他……難道易襄真的是個女子嗎?那麼君哥哥喜歡的人豈不就是她,那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擂起小拳敲打著床板,此刻情緒如此激動的梁辛蘿是彩梅不曾見過的。
「小姐,別哭……你別再傷心了,小姐。」
「我不要君哥哥被任何人搶走,彩梅,你說我該怎麼辦?我不能沒有君哥哥,我不能失去他啊!」凝視著主子溢於言表的傷心,彩梅一邊落淚一邊將視線轉向那一張告示。看著上頭那個叫「易襄湖」的畫像,她悄悄地收起淚勢再瞥了瞥悲傷哭泣的主子……緩緩瞇起雙眼。
「襄湖!」
似是沒有聽見後頭巖子君的呼喚,易襄湖加快腳步繞過客棧的廊道走向後面的馬房。就在她即將跨過石檻離開後院的時候,一隻長臂伸了過來,猛地扣住她的手肘。
「為什麼不理我?」他蹙眉低語。
定住腳步卻沒有回頭,易襄湖感覺到巖子君的氣息就貼近在自己身後,她卻依舊沒有回過頭。「襄湖,你不相信我嗎?」
易襄湖無語。
「抬起頭,看我。」
她依舊沒有回應。
巖子君抵著她低垂的小頭顱,他皺緊眉頭鬆開鉗住她肘子的大手。
易襄湖想走,卻被他的大掌給扣住頭頂,她舞著雙拳想掙開,卻怎麼也脫逃不出他一隻手掌的鉗制。
無上的掌控感逗樂了他,笑咧的嘴唇越張越大終於笑出聲音來。
著實惱怒了易襄湖。
「混賬巖子君!你放手!」霍地轉過身面對他,她掄起雙拳拚命揮打,可就是怎麼也打不到他。揚起眉睫瞪視巖子君秀逸臉上的得意,易襄湖恨得牙癢癢!他每次都這樣,他為什麼要每次都這樣?「你混蛋!巖子君,為什麼老愛欺負我?捉弄我很好玩是不是?你可惡、你無恥、你……」
「你這樣不對哦。」
左手壓抵著她的頭頂,巖子君不忘伸出右手造次地撫上她氣鼓的粉腮。她越是氣怒的瞪著他,他越是笑得開心,右手越是溫柔的撩撥著她。
「放手啦!」易襄湖瞪著眼,不想承認巖子君的觸摸就像是一種奇妙的魔幻刷掠她心底的怒火。「你手裡壓著的是我的頭耶,巖、大、人!」
巖子君挑了挑眉,「現在記得我是巖大人了?」他側著俊臉伸手作勢掏了掏耳朵,「是我幻聽嗎?剛剛好像聽見有人罵我混賬、可惡、無恥之類的話。」
不看他一眼,易襄湖索性將自己所有的重量都交給巖子君,小小頭顱抵著他的大手掌,她不理他地雙手環胸,撇開視線。
見她刻意漠視他,巖子君索性放開手,驀地失去支撐的易襄湖當場重心不穩的往前撲倒。「哇」的一聲還沒喊完,她就發現自己又被他整個抱在懷裡。
「幹嗎啦,放開!」她掄起小拳擂打他。其實心底早已因為這一個擁抱而氣消,嘴硬的易襄湖還是不願意鬆口表現出溫柔。
緊緊地將她抱個滿懷,巖子君淡淡噙起一抹笑。「辛蘿病了,我只是餵藥,沒別的意思。」
易襄湖沒有開口,只是在他的胸膛上微微蠢動一下。
「你不該不相信我。」
直到巖子君溫柔寵溺的口吻裡有一絲責備,易襄湖才咕噥一句,「我沒有啊。」
「是嗎?」
「你、你煩不煩?」大有惱羞成怒的意味,易襄湖拍開巖子君的胸膛揚起炯亮眉睫迎上他卷寵調侃的視線,「好嘛,你要跟我談梁辛蘿是吧,那我們來談嘛!我們就一直談她就好了。」
巖子君不跟她計較,只是一徑笑著,大掌輕輕柔柔地揉著易襄湖的頭頂,任意撥亂她一頭男子裝扮的髮髻。
再一次,他的手又極具魔幻地消弭了易襄湖的怒火。
巖子君居高臨下地笑睨著易襄湖,見她接受自己的安撫,一張櫻桃小嘴像只金魚似的囁嚅幾句,旋而不甚甘願地嘟起嘴,鼓起腮瞪了巖子君一眼……
「小人!」她咬。
他揚起眉宇,煞是興味。
易襄湖扁了扁小嘴悄悄窩回巖子君的胸膛,感覺到他的雙手緊緊地將自己整個圈箍住,她在他的懷裡蠕了蠕,一張微配俏臉輕輕埋進他的肩窩。
「你不要每次都用這一招行不行?」易襄湖不甚愉悅的聲音從他肩窩處傳出。
「什麼?」
「每次都欺負我。巖子君,你這張嘴最可惡了!」
「哦?」
「哦什麼,還懷疑啊!」易襄湖更加不悅地擂了他一記,「每次都把我氣得撲撲跳,然後才又伸手摸人家。你這樣算什麼嘛,打人家一巴掌才又賞點甜頭給我嘗是不是?」
這番話立刻換來巖子君一陣俊臉沉肅,「不對,我從來都沒有動手打過你,以後也絕對不會。」
「以後?」易襄湖嗤鼻,倔強地將心底的感動遮掩在不經意的悶哼之中。「誰跟你有『以後』?」
嘴硬的妮子。「難道你不打算跟我回巖府嗎?」巖子君的指節依舊溫柔地撫著她的臉龐,微瞇的凌眼卻悄悄顯露一抹在意。
他這問題當場黯淡了易襄湖的小臉。她撇開視線不讓他看見自己臉龐上的哀戚,輕輕伸出小手扣住巖子君摩拳的大掌。「你要我用什麼身份跟你回去?女扮男裝的易襄,還是殺人嫌犯易襄湖?」
殺人犯的嫌疑一天不除,她就沒有恢復女裝的一天。然而若是以易襄的身份跟巖子君回去,在外人面前她始終是個男子,難不成真的和官大勢大的朝廷命官巖子君搞「斷袖之癖」的戲碼嗎?
然後毫無疑問地賠上他光明似錦的祿位和前程?
易襄湖越想越無措,拚命地往巖子君的懷裡窩。「我不要你為我犧牲任何東西,聽到沒有,巖子君?絕不要!」
歎口氣,巖子君反手攫住她的柔荑緊緊捏握在溫熱的掌心中。「還沒有到絕望的地步,雖然短時間內仍沒辦法找出洗脫你冤屈的關鍵,但是只要再給我一段時間——」
「巖大人?你在哪裡,巖大人!」
不遠處,魏忠的呼喊聲由遠而近傳了過來,易襄湖立刻推開巖子君的雙臂,退開他的懷抱。
「巖大人,您、您和易大俠在一起啊。」魏忠有些結巴。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好像看見他們兩人抱在一起又飛快分開的模樣……
巖子君瞥了易襄湖一眼,見她轉身準備離去,他頓了頓想開口留她,在魏忠面前卻又找不到借口,「到底什麼事?」
「宮中的御捕韋大人已經在您的房裡等候您了,請您過去一趟。」
巖子君有些吃驚,「他來了?」
御捕?啊,就是子君委託負責調查她的冤情的人,原本跨離幾步的易襄湖聽見這番話驀地停住腳步轉身面對他,湊巧迎上他投射過來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