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夫人?姐姐你消息這樣靈通的人竟然會不知道嗎?未來的姐夫是家中的三公子耶,怎麼可能會輪到他去當家掌事?」流雩對於姐姐信心十足的模樣感到不解。
「什麼?!三公子?不是嫡長子?那大哥還答應這門親事做什麼?我不嫁了!」
婉霓被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得差點摔下凳子,她揮舞著一雙小手,連忙拋掉桂米棗兒糕扶住圓桌,讓小腳落地的端坐好。
「這怎麼成?大哥都收下葛家差人送來的聘禮了,日子也挑好,就等葛家三少爺來接姐姐回去北地成親了呀。」流雩吃驚婉霓萬事精明,卻唯獨對己身的事情不清不楚。
「嫁誰都沒關係,但是若不能讓我坐上當家夫人的位置,我就是不嫁!我得去告訴大哥,要大哥快退了葛家的聘禮。」婉霓站起身,提裙轉頭就想往繡房門外跑。
流雩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姐姐的絹袖,急忙開口留住她,「姐姐,沒用的啦!大哥那愛面子的死硬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一去不是找罵挨嗎?你還不如去找嫂子,要她去向大哥撒嬌說情來得有效。」
婉霓想想也對,大哥那比石頭還硬的腦袋,那容得她提出這樣丟門面、敗門風的要求?
「可是……沁沁剛生完侄囝囝,還關在屋裡坐月子哩,我拿麻煩事去吵她休養,要是讓大哥知道了,大哥不把我活活剝下層皮才怪……」婉霓扭著雙手的指頭,看來嫂子這路子暫時也行不通。
「是呀!平日大哥就固執得很,若誰擾到他捧在掌心寶貝的沁沁嫂子,就是天皇老子也得拔腿逃命!」流雩小手拍拍額頭,仍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但她隨即靈機一動又接著說:「姐姐呀,或許葛三公子是個疼媳婦的好姐夫哩,這樣一來,當不當得上當家夫人都是件幸福的事件,你就別太堅持了。」
「不成!若不是能當上當家夫人,我哪裡會想嫁給那個長得像熊一樣的大個子呀?不行,真等那葛大熊來迎我時,我就跑不掉了,我得先出門去避一避。」婉霓話一說完,就急急忙忙拉開衣箱抽出一條袱巾,開始收拾細軟。
其實婉霓自己心裡也很矛盾,她也有一般豆蔻少女披上霞帔的美麗憧憬,卻也害怕世俗規範的桎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夢想能嫁得一位知她惜她的良婿,卻也擔憂拿一生幸福做為孤注一擲的賭注太過昂貴。
總之,她不願將自己的終身交付於他人的媒妁,但也跳脫不了禮儀的囹圄去挑選真正心儀的良人。
長久以來,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應該真心地接受傳統的安排方式,經媒人們覓得門戶相當的對象;但隨著大哥真將婚事定下來後,她心中的不安寧感卻一日強過一日,折磨得她寢食難安。
正當她惶惶終日不知如何是好的當頭,這提親的葛少爺是家中三少這件事讓她有了說服別人也說服自己逃避的最佳理由。
「姐姐,你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呀?要是傳出去讓人知道你逃親,你這輩子就真的別想嫁人啦。再說你能逃到哪兒去呢?」
流雩並不是頂認真的要阻止姐姐,因為她也覺得姐姐的婚事來得挺烏龍的,所以雖然她嘴裡叨念著,手裡卻幫忙把自己荷包裡的銀錁子全放進包袱中。
「嘿,沒想到你這小丫頭還挺夠義氣的嘛!這些銀錁子就等我回來再還你了。」婉霓笑著輕輕掐掐流雩的臉頰,接著又開口說:「不嫁人留在疾較山莊一輩子,才是我的第一心願哩。這回倒要謝謝這不知道打哪兒蹦出來的葛大熊,他這一攪和,往後就沒有討厭的媒人婆上門來煩我了。」
「是呀,真不曉得是哪個腦袋燒壞的人,立下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爛規矩來糟蹋咱們姑娘家!婉霓姐姐若真能就此留在的疾較山莊一輩子,正好也可以替妹妹我立下個不嫁人的好榜樣,屆時大哥也沒法子理直氣壯的把我推出門了。」流雩烏溜溜的大眼中閃動著興奮的光彩。
婉霓伸指輕擰了擰妹妹的臉頰,佯裝不悅的笑罵,「什麼不好學,盡學找那些離經叛道的怪念頭。不過我也沒有什麼立場可以對你說教啦。」
「大哥脾氣硬,可也是真疼惜咱們的,等他氣消就沒事了。那姐姐打算要到哪裡去避一陣子呢?」流雩不太放心地伸手取下頭上的一對鑲碧金釵,再放進婉霓的袱巾中。
「回鄉養老的李嬤嬤在岷醞村的娘家就是造酒的,我一直想知道怎樣才能釀出好酒;等我弄清楚造酒是怎麼一回事後,大哥大概也不惱了。姐姐不在疾較山莊的這段日子,妹妹可要替我多多安慰娘,常去逗她老人家開心。大哥那邊也請你代我向沁沁嫂嫂求她幫忙,要她多在大哥面前撒撒嬌,好讓大哥樂昏了頭忘了要生我的氣。不過雩丫頭,你可別說出我的去處哦,就當你什麼都不知道,曉得嗎?」婉霓不忘記細心地叮囑,怕妹妹一個不小心說溜嘴壞了她的計劃。
「我當然是不會說出去的啦,但是……如果姐姐帶我一同去,不是更能安心嗎?」
流雩全身每一根骨頭正蠢蠢欲動地犯著癢哩,她是多麼想跟著姐姐一塊兒「離家出走」呀!
「你以為學造酒是件好玩的事兒嗎」可是要先從學著怎麼刷洗比幾個你加起來還高的酵槽、酒桶開始的哩,而且還得學著怎麼栽種釀酒的梁米。像咱們這種嬌生慣養的笨女娃,李嬤嬤肯收留一個我都已經嫌太多了,怎麼還能讓你這個藥罐子跟著去礙手礙腳呢?」婉霓很是中肯的勸著妹妹。
「真的不讓我跟呀?」流雩癟癟粉菱小嘴,但也不能否認依自己的體弱身子,的確會給姐姐造成麻煩。「好吧。那姐姐除了保重自己之外,可別忘了帶些好玩的玩意兒給我哦。」
婉霓親愛的拉拉流雩的髮辮,「那是當然。我等會兒就去告訴娘和大哥說要到廟裡上香去,你先來幫我布紙研墨,好讓我給娘和大哥留封安心信。」
「婉霓這丫真是胡鬧!」
宮破雷怒氣沖沖的握拳大罵,同時傷透腦筋的看著面前端坐著的未來妹婿——葛一俠,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說明婉霓留書中所言要退親的事情。
葛一俠心頭微微感到不對勁,剛到口想提起這樁婚件是件誤會,卻又全吞了回去。照眼前的情況看來,他的烏龍「未婚妻」可能比他早一步的逃婚去了。
「葛三公子,真是對不住,舍妹她……」
宮破雷氣惱的七竅生煙又好生為難,暗自思量著該怎麼向葛一俠提出退親的要求。
「宮莊主,看來婉霓小姐並不應允這樁婚事,是一俠唐突,還請宮莊主見諒。」
葛一俠心頭好樂,本以為此番到疾較山莊提出退親,會讓宮破雷氣得打斷好幾根肋骨,沒想到現在台階就擺在他腳邊還讓他順勢踩下,他當然要把握機會。
「不,葛公子,是宮家的不是,宮某自會給葛公子一個交代。」宮破雷好生奇怪葛一俠眼中閃動著的喜悅。他是真的想娶婉霓嗎?
「不用,不用交代,就當是一俠唐突,煩請莊主告知婉霓小姐寬心,在下就不再打擾,告辭。」
葛一俠笑嘻嘻的站起身拱手一揖,便大步轉身離去。
「這是怎麼一回事?」
宮破雷的拜把兄弟,疾較山莊二莊主——沉秋衣不解的搔搔下巴,「一個因為不想嫁,二話不說就逃得不見人影;一個看起來也不想娶,被退了親還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
「罷了!秋衣,你快派人去把婉霓找回來,諒她應該也還沒跑遠。最好在我娘知道前辦好,免得她老人家掛心。」宮破雷揉揉隱隱發痛的額角,已經懶得再花腦筋去想這是如何的一樁烏龍親事。
「大哥,婉霓妹子一踏出莊門,我就讓人跟著了。照她那路線,大概是往岷醞村的方向,可能是找回鄉的李嬤嬤去了吧。不過她會不會乖乖回莊,就只有你這位做大哥的才清楚了。」沉秋衣狐狸似的回答,要宮破雷自己去擺平他們宮家的姑娘。
「岷醞村李嬤嬤?」
宮破雷益發覺得頭痛得似要裂開一個大窟窿,因為李嬤嬤最是疼愛婉霓,什麼事情會順著她。
更使他氣惱的是,李嬤嬤是他小時候的奶娘,一個拉拔他長大,他怎麼也擺平不了她硬脾性的老奶娘。
「就隨那任性的丫頭去吧,等她在外面吃了苦,自然就會回來了。」
深歎了一口氣,宮破雷鎖緊濃眉揉揉額角,覺得他現在極需要一帖富效力的止痛藥。
莫名地,他心頭老覺得不對勁。
葛一俠踏出疾較山莊的大門後頓住了腳步,卻又想起那個午後,他手裡緊捏著一條姑娘的繡帕策馬疾奔了數里,,後來才知曉那個笑得亮秈秈的姑娘就是宮家小姐——宮婉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