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寧可見她成天對他生氣,也不願見到她脆弱的樣子。
偏偏手下傳來消息,申屠頊莆帶著未婚媳婦兒回鄉祭墳去了,急得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正當他像只熱鍋裡的螞蟻慌亂的就快要發瘋時,還好他那幾個機伶的手下懂得提醒他到鴆花島去請申屠老夫來救助佳人。
在千里快馬口吐白沫倒地抽搐前,葛一俠抱著婉霓總算是趕到了鴆花島。
「小一俠,這個快沒氣兒的女娃娃,就是你哪個還未過門的小媳婦兒呀?」
鴆花島上專屬葛一俠的院落--蜻楓軒的寢宮之中,申屠老爺子皺皺灰眉,不怎麼喜歡自己替葛一俠弄了個那麼容易沒命的媳婦兒。
「伯父、伯母,要聊天請等一等,先替她看看好嗎?」葛一俠實在很懊惱自己小時候沒和申屠頊莆搶著讀醫書,現在只好自投羅網來讓這兩個老妖怪糟蹋。
「小一俠,你窮急個什麼勁兒呀,斷了氣就再找一個嘛,姑娘家到底多得是。」申屠老夫人氣定神閒的斟茶吃點心,還摳摳修剪得毫無瑕疵的指甲。
「不行!」葛一俠虎目圓瞪,難得的不顧尊長禮規發起了漫天怒火。
「你們這兩個老傢伙現在,馬上,立刻就給我醫好她,否則我就拔光你們鴆花島的每一朵爛花,燒光你們鴆花島的每一塊木頭,再慫恿那傢伙卸下這鴆花島什麼亂七八糟的爛島主名號,要他包袱一捆就帶著他的媳婦兒遊山玩水一輩子,讓你們繼續做這個爛草島的島主!」
申屠老夫婦嘴裡像塞了顆大饅頭一樣,愣愣地合不攏,眼底卻亮晶晶的,眉飛色舞起來。
「小一俠,你總算開竅了!比起咱們家那些死不肯讓我們開心,不願對我們大聲點說話的兔崽子,你還真是乖呀!」申屠老爺子好像被罵得很舒坦似的,撫著灰白的山羊鬍賊兮兮地咧嘴笑著。
「是呀是呀,小一俠以前畏首畏尾像個大姑娘似的,一點也不好玩。你現在這樣說多好就有多好,怎麼瞧怎麼順眼,怎麼瞧怎麼可愛。」申屠老夫人瞇著眼笑得和藹可親,還對葛一俠表示嘉許般的點點頭。
「少□唆!還不快點動手醫治她,是想要我現在就放把火燒光這裡嗎?」葛一俠看著婉霓越來越蒼白的小臉,向來健康黝黑的臉也開始發白。
「老婆子,我還真不是普通的喜歡這小一俠求人幫忙的態度哩。」申屠老爺子邊擠眉弄眼,邊從袖裡掏出用紅綢布裹住的申屠家傳鎮魄銀針。
「嘿嘿,最好再來幾句莊稼漢的穢言粗口,聽起來才更是過癮。」自腰際取出世人萬金難求的衍命晶丹,捲起雲袖,申屠老夫人就準備剝開躺在床上婉霓的衣裳。
葛一俠心底當然明白,這兩隻老怪物絕對不是怕了他方纔的恫喝,而是變態的喜歡有人不怕死的卯起來對他們大吼大叫,好讓他們可以正大光明地有理由惡整他。
瞧他們倆現在笑嘻嘻的,但他知道這兩個老人家此刻已經清清楚楚的記下了這筆帳。唉,為了救婉霓這辣妞一條小命,他還真是豁出去了。
「伯母,你等等!我和伯父出去了,你再繼續忙。」葛一俠見婉霓粉白的肩頭已經露了出來,慌忙要拉著申屠老爺子走出房去。
「嘖!咱家老頭子也是個醫者,治刀創槍傷的本事比我這個專使毒的老太婆還熟手哩,他有什麼好避諱的?而你這小子之前在裹你小媳婦兒胸口的傷時不也早將這小妮子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全瞧得一清二楚了,現在還在那裡裝羞澀扮造作?真是噁心!」申屠老夫人直言不諱,一點面子也不肯留給葛一俠。
「不成!」
漲紅了一張大黑臉,葛一俠還是硬扯住申屠老爺子往門外走。
「小一俠,你這張大黑臉還看得出來在發紅哩!想不到你個兒長這麼大,卻還這麼樣純情……哈哈哈哈哈!」
申屠老爺子戲謔的大笑聲,更催快了葛一俠的腳步。
微微掀動羽毛般的眼睫,婉霓好不容易才聚集焦點瞧清楚自己正躺在一張大床上。
她想抬起手揉揉眼睛好讓自己再清楚一點,卻不經意地感到胸前襲來一股撕裂的劇烈疼痛。一陣昏天暗地的暈眩感過去後,她總算想起自己身上有道貫穿身體的刀創了。
如同這幾日來一般,婉霓也總會在此時讓一雙溫暖的大掌將她小心翼翼的扶起,讓她半臥著後,在她的後頸塞實一個軟枕。
「趁熱把藥汁喝了。」
巨熊般的葛一俠使著貓兒樣靈巧的力道,將婉霓攬靠在自己的肩窩,試圖在她開始抱怨前讓她乖乖喝下藥汁。
「哎。成日光喝這些藥汁,都飽得用不著再進膳了。一日十二個時辰,也不過是吃三餐而已,藥汁卻得喝上十二回,灌得我一肚子藥水。」倚在葛一俠身上,婉霓免不了要瞪著眼前那一碗冒著熱氣、黑抹抹的湯藥皺眉。
葛一俠一手攬著婉霓坐在床沿,一手端著燙手的湯碗抿露出一抹苦笑,他終是沒能地在婉霓開口抱怨前讓她喝下藥汁。
「一般的湯藥不都是三碗水煎成一碗的嗎?難不成這鴆花島的藥方子比較特別,是三鍋水煎成一鍋,然後要人每回都得喝上一鍋?」婉霓見葛一俠手上那和湯鍋差不多大小的藥碗,實在是覺得頭皮發麻。
「快喝了吧,省得冷了藥腥味加重,你又要嘔了出來。」佯裝沒聽到一連串怨言,葛一俠好脾好性地將藥碗湊近婉霓唇邊。
「我可不可以乾脆一次喝上個幾鍋,省得每日要喝上這麼多回,也省得你來來回回送藥汁來給我?」
「不行。」
嘟嘟小臉,婉霓就著葛一俠的手,咕嚕咕嚕地讓藥碗見了底。
當葛一俠自然地用拇指揩去婉霓唇上殘餘的一滴藥汁後,婉霓抬起眼眸對上了他像有千百種顏色的虎目,霎時間窗外的風吹鳥鳴好似也都靜止了一般。
婉霓在葛一俠的瞳中見到了自己的小臉,看著看著,她便覺得那瞳中自己的影像越來越大,一股溫熱的男子氣息也越來越襲近她的鼻腔……鏘!
原本擱在床沿的湯碗滾落破裂的聲音,使兩個人突然驚覺,原來他們的身軀依靠的是如此親密。
婉霓有些難為情的稍稍動了動身子,暗示葛一俠該讓她躺靠回床枕上去。
葛一俠輕手輕腳地將婉霓扶靠回床榻半臥著後,假意地清了清喉嚨,選了個不讓兩人尷尬的話題開口。
「奇怪,從沒聽你喊過苦,難道這藥汁喝進口時不會覺得苦嗎?」
他從來沒有聽見婉霓喊過藥汁苦難下嚥,只是時常抱怨藥汁太多,撐得她既飽且脹得難受。
「不苦才怪哩!」婉霓故意藉由皺皺小鼻子的舉動,將之前迷咒般的氣氛化散開來,再接著說:「但是良藥總是苦口的道理我懂嘛,不照時辰去喝那些藥汁的話,傷口子怎麼會合攏呢?傷口子不合攏小命不保了怎麼辦呢?而我剛剛好又是怕死怕得要命的人,所以苦也得認命的喝了嘍。只是……每每你都端來一大海碗的藥,還真是喝得我好脹呀!」
婉霓斜睨了葛一俠一眼,語氣中增添了幾許懷疑,「該不會是你存心整我,明明我不需要喝那麼多藥汁你卻故意捧著和鍋子一樣大的藥碗來騙我喝下的吧?」
「申屠伯父、伯母給我的藥方子上的份量,就是這樣開的……」仍是繼續對婉霓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
可他心頭卻突然有個想法竄出:該不會真被婉霓說中了吧?那兩隻申屠老怪物很有可能歙出這種無聊又孩子氣的整人手段……「真的嗎?」
基於年輕女孩家的天生窄心眼,婉霓還是有些認為是葛一俠故意欺侮她。
「你那是什麼眼神?」葛一俠有些失笑,明明都傷得臥在床榻上動彈不得了,她還能計斤論兩的以為他會欺負她?
「好吧,就當你沒有好了。」
「嘖!」
「那我問你,為什麼天天都是你送藥來給我?怎麼不是讓平常陪侍我的秀芙、秀蓉姐妹送來就好呢?」
秀芙、秀蓉姐妹,是申屠老夫人遣派來服侍婉霓起居的兩個侍婢。
「呃……這……她們不懂得怎麼煎藥,所以把這差使硬推給我。我想既然煎了藥,就乾脆在涼透前順道替你送來,免得誤了藥性。」
葛一俠如何好意思說出口,是他太過關心她的傷勢,甚至無法假借他人之手去煎藥呢?
「哦?可是瞧她們替我更換藥巾的手法倒是熟練得很,不太像對藥物不熟悉的人呀!」婉霓納悶地想著,秀芙和秀蓉兩姐妹明明說過,她們原本是在鴆花島藥居當差的丫環,她們會不懂怎麼煎藥嗎?
如果不是擔心婉霓羞窘的僵死在床,葛一俠實在也很想親自替她更換藥巾。哎,誰要她剛好就傷在胸口上呢?
「或……或許她們家裡的老狗跌斷過腿,她們替那隻老狗裹過傷腿,所以懂得怎麼替人裹藥巾吧。」葛一俠有些語無倫次地胡亂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