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先生,你還是一樣精神飽滿。」唐欣微笑著打聲招呼。
怒吼因為這聲春風也似的軟語戛然而止,郝韞禮愕異的視線迎上她的。
「小圓肉球——」語音一落,尷尬立刻佈滿他的臉,不過,幸好他黝黑健康的膚色替他掩飾了一閃即逝的紅潮。
想不到他還沒有忘記她,不過這綽號她不大喜歡。
「好久不見。」她還是一樣,沒什麼火爆的細胞。
郝韞禮鬆下一口氣的同時,心情有一瞬間的恬適。
「好久不見,唐小姐,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你,真是巧合。」
「不是巧合,郝先生,我是被邀請來的。」
「邀請?」他神色一變,心臟在剎那間被揪緊。「你是來相親的?那個王八蛋是誰?」心底有一股莫名的衝動,他想揍扁她的相親對象。
「郝先生!」唐欣感到啼笑皆非,他以為她每天都在相親嗎?就算是,他也沒有發火的理由吧!「我不是來相親的,而且我已經一個月沒相親了。」自那次先後與郝家兄弟相親,她深深領悟到「壞事做不得」的真諦,因此與唐艷談判清楚,再不替妹妹背黑鍋了。
「太好了!」他突然覺得開心,原因不明。「那你今天來是……」
「邱先生請我來的。」她指著被他吼得抱頭縮在牆角的裝潢公司負責人邱離,
視線一轉離她圓月也似的溫和面容,郝韞禮深遂的眼不期然又燃起火光。
「這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邱離用力吞下一大口唾沫,額上一滴冷汗流進了他的眼。
「說話!」又是一陣高頻率的咆哮。
唐欣忍不住皺眉。「聽說你想將工作室設計成一處兼做攝影棚、展示所、接待處的綜合所在。我的專長是拼布設計,可以用不同布料拼湊出你所需要的空間。」
「拼布?那是什麼玩意兒?」
「它在台灣還不是很流行,但在歐美、日本已經很廣泛被應用在空間設計了。」她拿出一本自己設計過的CASE為他做介紹。「一般而言,我們做空間區隔多半運用牆壁、屏風、玻璃磚、或者矮櫃……等硬體設備,但這些東西要嘛就太笨重,一經使用,短期內不可能再做更改:當然,用的若是櫃子或屏風,就可能改變這項缺點,可它卻不能做到完全區隔。拼布就不一樣了,因為材質是布料,更改容易,也可以應主人要求,做到半區隔或完全區隔。」
「聽起來好像不錯!」他緊緊盯住她神采奕奕的眼,裡面潛藏的溫和,十足地賞心悅目。
「而且你的工作室還要兼做展示所和攝影棚,隨著不同類型的攝影和展示品,你會想要不同味道的環境,以便配合。而只要你要求,我可以給你穩重、浪漫、頹廢……所有你想要的空間。」
「真的這麼好?」他揚起眉,嘴角隱泛一絲笑意。
唐欣保證似地點頭。「只要你僱用我。」
「是啊!唐小姐是業界最好的。」邱離眼見火山逐漸止息了,便壯起膽子在一旁敲邊鼓。
「我問你了嗎?」郝韞禮厭惡他的打擾。「還有,邱離,合約上簽得明明白白,下個月月底,裝潢工程應該完工,而今,只剩一個月了,你還有一半以上的工作沒有做……」郝韞禮張大眼,憤怒地瞪著他。「別告訴我你要延期,你敢拖延到我開幕的時間,就別指望我付你一毛錢。」
「不會的,郝先生,只要有唐小姐跟我們合作,工程絕對可以如期完工。」邱離瑟縮地搓著手,搞裝潢的誰不知業界有支強力救火隊——唐欣,他這回全靠她救命了。
郝韞禮從眼中射出兩道火辣辣的視線,才張開口,唐欣輕柔的笑聲隨即插了進來。「你很趕嗎?那我今天晚上就把設計圖傳真給你,是否可以給我你的傳真電話?」說著,她朝邱離眨眨眼;後者如釋重負似地輕吁了一口氣。
那番「眉目傳情」落在郝韞禮眼裡,令他心底的不快累積到頂點。
「0二……」
唐欣拿筆記下了號碼,又自懷裡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他。「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疑問,你都可以跟我聯絡。」
「嗯!」他氣悶地點頭,轉頭瞪了邱離一眼。
邱離畏縮到唐欣背後,她竟也主動用身體擋住他。
那兩人當他是毒蛇猛獸似,郝韞禮胸口中的怒火又更甚了,邁著僵直的腳步離開工作室。他不曉得自己為何這麼生氣?只是體內的火燒得好像要煮沸他全身的血液。
「呼!」郝韞禮走後,邱離解脫地倚在牆邊直喘氣。「幸好走了,唐小姐,謝謝你。」要是沒有唐欣解圍,他一點兒都不懷疑郝韞體的怒火會將他燒成焦炭。
「為什麼這麼怕他?」
「唐小姐不知道他的綽號吧?『紅獅』就是會把人燒熟,再撕吞下腹的火獅子,那還不恐怖嗎?」
「那只是外表,他的內心其實是非常溫柔的。」一直記得相親那晚,他為了郝大哥的事氣得面紅耳赤的樣子,沒有一顆溫柔的心,是不會有那樣的反應的。
「溫柔!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唐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人是一種很容易先入為主的動物,一旦認定了某件事情是壞的,再想改變它,除非發生一個程度以上的契機,否則是很困難的。
她不強迫說服邱離相信郝韞禮是個溫柔的人,反正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
「邱先生,可以告訴我你們做的是何種風格的設計、和目前的裝潢進度嗎?」
「可以,請跟我來。」
★ ★ ★
郝韞禮吹著口哨進家門。
唯一在家的老三郝韞霆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
「請問眼前可是我家二哥?」人人都知道郝家有只「火獅子」,除了睡覺時不噴火,其餘時間,他身旁的溫度都維持在頂點,今天突地降了溫,週遭還吹起春風,莫非真是世界末日到了?
「你眼睛瞎了嗎?連自己二哥都不認識!」郝韞禮瞪了他一眼,然後摸著口袋裡唐欣的名片,嘴裡哼著歌謠上樓去。
「我不只眼睛瞎了,我怕連耳朵都壞了。」郝韞霆忽然決定今天不寫稿了,他懷疑自己病得不輕。
那種瞪人的迫勢確實是「紅獅」專有,可……「紅獅」居然在哼歌耶!那比看見大象在天空飛還要恐怖。
就如同大多數的單身漢一樣,郝韞禮在房間裡要找個落腳處,得先將床鋪或沙發上的臭襪子、髒衣服、雜誌、報紙……撇開才尋得到。
那不知道是幾天前的髒衣服被他塞進床底,他豁身躺在床上,手裡拿著唐欣的名片。
沒有多餘的頭銜與裝飾,用粉藍色雲彩紙裁製而成的名片上,只單純地簽了「唐欣」二字和她的電話號碼。
看得出這張名片是自製的,設計風格就和她的人一樣,簡單、大方;她的簽名秀氣又文雅,一如她圓月也似的笑臉,散發著春風的味道,撫慰人心。
只是那張永恆不變的笑臉底下,真實的想法又是什麼?她對誰都是這麼溫柔地笑著……他突然想起邱離躲在她身後尋求護衛的樣子,平穩的心湖開始翻騰。
「那該死的王八蛋,下次他再敢膩著她看看,我非摘了他的腦袋瓜子不可。」說完,又禁不住地用力撞了一下床板,「砰」發出好大一陣聲響。
可是唐欣也有不對,她待誰都那麼地好,見人就笑,就像個花癡。
郝韞禮氣她的一視同仁,居然把他也包含在裡頭;他從來只願做人上人,而他的能力也使他做到了。
因此她的同等對待之於他,變成一種不公,他該值得有更深一層的溫柔,在她心裡,他要占的是最重要的位置。
「下次要跟她說清楚。」他在心裡提醒自己。「我不是一般人,她應該更看重我一點,對我更溫柔、體貼些。」
「不,更正!」想了一下,他又搖頭。「她沒事對那麼多人溫柔幹麼?浪費精神,所有的溫柔全都給我就好了。」
郝韞禮就這樣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敲門聲驚醒了他。
「二哥,吃飯了。」是郝韞霆。
「不吃啊!」郝韞禮順手拿了本雜誌扔向門板,又是天大的噪音在屋裡迴響。他要在房裡等唐欣的傳真,沒等到前,他絕不離開房間。
門外的郝韞霆掏了掏耳朵,慶幸「紅獅」總算恢復正常。
「對嘛!家裡少了二哥的吼聲那多詭異?」
也不曉得等了多久,郝韞禮眼中的火花幾幾乎乎要將桌上的傳真機燒成一堆垃圾,唐欣的傳真仍然未到。
「該死的,人肥動作就慢,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沒傳真過來?」他本來就是暴躁易怒之人,全身上下的耐性加起來絕對不超過零點一公厘,肯靜靜窩在房裡等她的傳真已是奇跡,再要他不開口罵人,等於是強迫小狗吃素,不可能!
不過他再生氣,還是捨不得拿唐欣的名片洩憤,他把它小心翼翼地鎖進抽屜裡,就怕一個控制不住會「怒極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