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雲吹雪臉色一黯。不知為什麼,嘴裡竟嘗到一股酸澀的苦味兒?
「昭明,現在不是玩鬧的時候。」楚飄風淡然推開她,轉望向火勢漸旺的「無塵莊」,再不快點兒救火,他辛苦三年的血汗、眾人溫暖的家園就要化為灰燼了。
「大莊主……」錦衣衛走後,莊民們也紛紛走出燃燒中的莊子。
「各位兄弟們,先救火吧!」楚飄風下令。
霎時,全莊總動員,井裡、溪裡……只要是冷水,全部被汲取來滅火。連成王爺、小公主、和駕馬車的兩名護衛,也都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時間一分一秒經過,因為全是木材建造的房屋,當初籌建的時候,又沒考慮到防火設施,庭台樓閣,一幢連著一幢,大火蔓延得特別迅速。過了晌午,半數人等全都累倒了,余火還在燒著。
楚飄風心無旁鶩地指揮眾人分批救火,直到火勢完全被控制住,才稍有心情顧及其它。探索的視線落在休息區裡搜尋著雲吹雪的身影。
「沒有?」他嚇了一跳,篤定的心一下子慌亂了起來。「雲姑……」喊了一半停住,注意力卻被火場裡一條污黑纖細的身軀給引了過去。
楚飄風身形倏閃,急衝進火場。
雲吹雪提著水桶準備潑滅木柱旁的余火,沒看見他突然擋在前頭,整桶水從他頭上淋了下去。
「就算我來晚了,你也沒必要這樣對我呀!」他張嘴,吐出一大口水。
「對……對不起哦!」她不好意思地舉袖幫他擦臉。「誰叫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忽然站在前頭,我沒看見嘛!」
「你有給我開口的機會嗎?」他咧開嘴,享受她難得的溫柔與羞怯。
「那……」她驀地瞪大了眼,一心幫他拭乾臉,沒想到她的衣服早沾滿泥灰,那張剛被她用清水洗淨的臉龐,這會兒倒成了三花面譜。
「呵呵呵……」她指著他忍不住笑彎腰。
「笑什麼?」楚飄風疑惑地伸手抹了把臉,卻沾得滿手黑。「小雪,你不覺得化妝用白粉會比較好看嗎?」
「咳!」笑意梗在她喉嚨裡。「你叫我什麼?」
「小雪呀!」他嘻皮笑臉地偎近她。「你也叫我小風好了。」
雲吹雪打個寒顫兒,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浮出來了。
「小瘋子嗎?」她語氣不善。
「哇!小雪,我不知道你原來這麼風趣耶!」「白癡!」再跟他談下去,她一定會吐血。
雲吹雪提起水桶,彎身準備再去提水來滅火了。
「小雪。」楚飄風忽然從背後摟住她的腰。
「你幹什麼?」他濕熱的呼吸在她耳畔吹拂著,她全身都僵硬了起來。
「怕什麼?我會吃了你不成?」他一隻大掌,來回摩娑著她纖細的背脊。
雲吹雪只覺得有一股暖流,隨著他的大掌經過,緩緩在她體內流動,一整天的疲累好像全被驅逐出境了。
「嗯!」她不禁舒服地輕吟出聲。「我……」她驚慌地摀住了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發出這種曖昧的聲音,紅雲隨即佔據她的頰。
他也嚇了一跳,瞧見她的無措,一絲憐惜在心底升起。
「累了吧?剛才我運了點內力給你,幫你疏通筋骨,有沒有覺得好些?」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內功。她抬起猶自嬌羞的眸望著他。
「好多了,謝謝。」
「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你忙了一天。」望著那張清艷似雪的嬌顏為泥灰所玷污,他心疼不已。
輕柔舉袖為她拭淨臉面,粉紅的頰漸漸恢復了它原本的麗色,他十指代替梳子,刷過她有些糾結的長髮,幫她攏上雲鬢。
雲吹雪只是呆站著享受他的溫柔;一直以來,她的生命中只有「黑暗帝國」,她從外不知道男人的情是這樣的美,火熱得像要將人的骨頭都融化掉似地。
眼睛忽然有點酸,她不安地強咽口唾沫,為這叫身體酥軟的悸動震驚。怎麼辦?她好像陷進去了……「這樣好多了。」他輕笑地捧著她花般嬌顏。「你去休息一下,剩下的我來做就行了。」
「可是……」明白了自己的心,她竟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的臉。「我還不累,我可以繼續工作。」挑個幾趟水,與小時候在「黑暗帝國」所受的精英訓練比起來,根本是小意思。
「胡說!」楚飄風伸指點住她的唇。「那個小公主不過提了兩趟水就倒下了,連成王爺也在休息,一個大男人都吃不消的工作,我可不想累壞你。」
「我真的不累。」她晶亮的大眼炯炯有神地響應著他。
他這才遲一步地發現,這叫他迷醉的小女人,真的擁有過人的意志力與行動力,連大男人都比不上。
「可是我擔心你。」對她的憐惜與激賞更深了。
「那……」她無措地紋著十指。冷靜啊,雲吹雪,你向來最自傲的冷靜呢?別表現得像個無知的小女孩。
「不然這樣,你去幫我照顧受傷的莊民們,順便……」輕柔蜜語變得凝重,臉色也沉了下來。「清點傷亡。」
「楚飄風!」她輕喊。見到他深鎖的眉,好幾次忍不住想伸手撫平它,卻又沒有勇氣。
「傻瓜,我沒事。」他笑鬧地輕拍她的臉頰,卻望見她黑瞳深處裡的關心與擔憂,霎時,他那因家園破毀而傷痛空蕩的心,一下子注滿了她的柔情。
「對不起,一會兒就好。」輕揚的嗓音變得粗嗄,他突然低下頭,倚在她的肩窩處。
雲吹雪這才明白,他不是無心,只是習慣用不在乎當作面具,掩藏住火熱的真心。
她沒動,反而伸手抱住他,輕聲安慰,柔柔地傳進他的耳裡。「沒事了,一切劫難都過去了,我們一定可以重建『無塵莊』的。」「你會留下來,留在我身邊?」這一刻,他只想守護住每一件心中的寶貝,再也不要失去了。
「嗯!」她許諾。「我們要一起重建『無塵莊』。」
夜涼如水,雲吹雪獨坐在臨時搭建的小帳蓬中,素手翻閱著近兩年來「無塵莊」的收支帳簿。
而另一邊災後殘存的大廳裡,燈火依然通明、人聲鼎沸地開著會議。
楚飄風和「無塵莊」的莊民代表們正在討論善後事宜。莊子得重建,而經費卻無著落;丟失的生辰綱更得在魏公公的壽誕前找回,只剩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雜事如麻,肯定累壞他了。
她歎口氣合起帳簿,情況壞得超乎她的想像。
這偌大的莊子,竟未經營任何一項足以支持生計的買賣,家底全無。
飽經苦難,讓莊民們畏於與外界溝通,他們美其名為自給自足,卻又做得不夠徹底。
只有糧食自耕自食,衣行育樂則靠以物易物的方式取得,整座莊子根本貧得一窮二白,唉——
另一聲長歎掀幕而入,與她的合成一氣。楚飄風飛揚的俊臉上浮著一抹清晰易見的疲憊。
雲吹雪起身迎向他。
「別說話。」他雙手環上她纖細的腰肢,腦袋擱在她肩上。
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在疲累不堪的時候,只要望見她深情、關懷的秋眸,懷抱她溫暖玲瓏的身體,再多的傷痛也會自然沉澱。她頓時成了他精神上最大的支柱。雲吹雪接著他坐到地板上,青蔥玉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疏通著他緊繃的肩部肌肉。
「呼!」楚飄風舒坦地吐出一口長氣,抬頭露出慣常的笑容。「你……」
「唉!」她一指點住他的唇。「別對我露出面具似的笑容,我不愛看。」
笑容僵在他臉上,深邃的黑瞳顯得更陰鷙。
「小雪,你家在那裡?」眼下他自身難保,實在不能再連累她了。
這大男人的心思,她還能不瞭解嗎?但可惜了,任憑海闊天空,這裡永遠都不會有她的家。
「我沒有家,想在『無塵莊』裡暫借住一段時間,可以嗎?」
「你……」他搖頭苦笑。「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莊子裡這回只是爭取到半個月的緩衝期,時間一到,再找不回生辰綱,只怕……」
「我不信成王爺和……」想起那位與他形態親密的小公主,她心裡沒來由一陣不舒坦。「昭明公主會對你撒手不管。」
「他們是說過要代墊二十萬兩的生辰綱,但我如何能久下如此多的人情?」金錢債好還,人情債難了啊!而令楚飄風最為難的就是……唉!那個花癡小公主對他糾纏不清,怎生避得了?
笨男人!雲吹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請問這生辰綱真是你『無塵莊』所劫?」
「胡說!」他微蹙劍眉。「我『無塵莊』豈是一般雞鳴狗盜之流?」
「那不就得了!」她解釋道。「生辰綱既不是『無塵莊』劫的,代墊之說從何而來?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件冤案,朝廷對不起百姓,由朝廷的人出面解決是再天經地義不過,你跟人家愧疚什麼?」
「可是……」這道理能如此講嗎?楚飄風很懷疑。「沒有可是!」她揮手截斷他的話。「頂多事情過後,咱們全力助成王爺追回生辰綱,補償他這次的損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