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睜眼瞎子,連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居然把一個假女人、真男人塞進她的閨房裡,小仙不想不氣、越想越冒火,恨不得砍了曉月、咬下唐卓一塊肉來。
曉月藉著篷架上的叢密籐蔓遮掩,兩三下整理好儀容,訕訕地爬出來,站在眾人面前。
眼前這些人俱是武林高手,他們身上不知道帶了多少毒藥暗器,只要小仙一呼喊,百箭齊發……唔!他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曉月無奈地望著小仙,垂手而立,他也不想逃了,反正逃不了,一切生死就交託到她手上了。
老太君看了這個突然出現在唐門的姑娘一眼,又望望一旁氣憤不平的孫女。「小仙,這位姑娘是……」
「奶奶,她是『曉月姊姊』。」唐卓截口道。
曉月一陣訕笑,這個笨唐卓還叫他「姊姊」真是該死了!他歪頭瞥向小仙,她轉過身去不理他,但也沒有開口點破他的身份,她到底打什麼主意?他悶悶不解,可是面對老太君詢問的眼神,卻不得不提起精神回話。
「慕容曉月見過太君。」他拱手回了個禮,身份既巳揭露,他也不再學女子福身為禮了。
「慕容?可是江南慕容世家的慕容。」天下間姓慕容的人很多,但老太君認為眼前女子週身進發於外的高貴氣質,只有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容世家才教養得出來。
「啊?」曉月楞住了,他是姓慕容,但此慕容非彼慕容也,該怎麼向老太君解釋呢?說實話鐵定沒人相信,可是……
就在這時,小仙突然插口道:「奶奶,『曉月姊姊』正是慕容七仙女之一。」
這慕容世家,一門七女、沒有男丁,故博得了慕容七仙女之名。
曉月呆呆地望著小仙,不敢相信,她居然會替他圓謊!難道她原諒他了?疑惑的眼神迎向她,投過來的卻是一記殺人死光,曉月嚇得脖子一縮,立即喋聲,罪惡感令他沒膽再敢發言。
「原來是慕容姑娘,什麼時候來的?有失遠迎,真是失禮了。」老太君笑瞇瞇的。
若在平常,她一定會懷疑這位異常順長、壯碩的女子的真實身份,但因為此刻曉月羞愧滿胸,低垂著頭,沒臉見人,反而讓太君誤會他是見到陌生人,一時害羞,這是時下一般千金閨秀的通病,太君不察,一時間,竟沒看出曉月的男兒身份。
「哪裡!曉月前來叨擾,未能先向太君請安,是曉月失禮,請太君莫怪。」小仙既然替他隱瞞了男兒身份,曉月自然不會再自己吐實、找死。這一次他盈盈福了個禮,優美的舉止與文雅的談吐,立刻博得老太君的喜愛。
「好好好!慕容姑娘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讓唐門盡盡地主之誼。」武林人士本就豪爽,再加上慕容世家在江湖上名氣響亮,人人敬仰。太君自然不會懷疑曉月來訪的企圖,也沒問清楚她是因何而來,就興高采烈地留客,這可把小仙給氣壞了。
她之所以替曉月遮掩,並不是原諒他的所作所為,而是她沒臉在眾人面前,吐露自己名節受損的事情,結果竟然助封為虐,幫了這個混小子騙人,怎不令她又怨又恨。
「奶奶,『曉月姊姊』和慕容伯父是有事路過四川,伯父臨時有些急事,才將姊姊暫寄咱們家,等明兒個伯父回來,他們還得趕著去辦其他的事,沒空留下來做客啦!」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太君很是欣賞曉月的美貌與氣質,本來心裡還想著,若是唐容得以匹配這位「姑娘」,那可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祖孫就是祖孫,想不到太君和唐卓的想法竟然不謀而合。
「『慕容姑娘』,那你今天就玩得高興一點,叫小仙陪你四處走走,有空時,歡迎你來唐門玩。」
「謝謝太君。」曉月彎身道謝。
「小仙,待會兒要記得帶『慕容姑娘』來芙蓉廳吃飯。」老太君點點頭,領先離去,她還是想安排曉月和唐容見個面,所以得去書房將那個書獃孫子拉出來。
「是!」小仙頷首應答。
其他人也都跟在太君身後走了。
曉月注意到有一位年輕男子,老是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不自在地回過身去躲開那視線,他擔心是否有人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眨眼間,熱鬧哄哄的庭院又只剩下小仙和曉月兩個人,晨風吹起,一陣沁涼入骨。他無奈地長歎一口氣,該來的事情總是要來的。
「你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嗎?」曉月低沉的嗓音裡有一絲無奈與彷徨。
他不想騙小仙,決定對她說實話,可是她會信嗎?一陣悲哀湧上心頭,只怕她是不會信的。
小仙定定地望著曉月,清風揚起他的衣擺,長身玉立於朝陽中,顯得瀟灑而昂然;他有一雙漂亮的眼,清澈、坦然的目光底下有絲愧疚。
不管是男、是女,這個人都是出類拔萃、卓爾不凡的。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間龍鳳,聰明機智、精明幹練;突地,她心頭「格登」一跳,怨、恨、無措和憤怒同時湧上心田,只是他為什麼要騙她?難道他不知道女子名節重於生命嗎?
「只是這個故事太離奇,不管你相不相信,都請你聽我說完它。」曉月緩緩地述訴二十世紀的一切,以及他為何誤入時光隧道、男扮女裝的原因,全部與小仙說得一清二楚。
「很好聽的故事。」她咬牙切齒。一顆芳心直墜入谷底,以他的機靈應可以編出更合情理的故事博得她的信任,但他卻說出這種荒唐至極的事,是耍她呢?還是看不起她?
「早猜到你不會相信的。」他訕笑地自我解嘲。他說實話沒人相信,說假話反而人人不疑。
其實正如小仙心裡所想,曉月確有能力編出更好的故事騙她,但他不願意,已傷她一次,他不想再騙她第二次。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忍看到她痛苦、受傷的模樣,以至於他寧可拿自己的性命來賭,或者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她可能相信他。
想不到向來瀟灑不羈、任性妄為,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慕容曉月,終也有被綁住的一天。
「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既玷污了我的名節,我就必須殺了你。」在古時,尤其是宋朝,女子貞節重於一切,連性命都可以捨了,更何況是殺人。
小仙緩緩抬起手中劍,她沒辦法不這麼做,為了自己、也為了唐門,曉月絕不能留在世上。
他沉重地呼出一口長氣,認命閉上雙眼,自作自受,徒歎奈何。
劍芒印在他臉上,俊秀、英氣的面容刻入小仙的腦海裡,她想起「曉月姊姊」的機智、幽默、風趣……
自生至長二十年,他是惟一知她、懂她、體貼她、寬容她的知己,他的百般好處與他是男子的現實在她腦海裡拔河。
劍尖已經抵住他的胸口,只要再送進一分,他就死了,她也解脫了,只要……
可是為什麼?她的手在顫抖,原本揮舞自如的長劍竟變得比千斤磐石還沉重,這一分卻無論如何也推不進去了。
「唉!」曉月悠然長歎,小仙的悲憤與無措經由劍尖深深傳入了他的心底。
他知道她想殺他的想法並沒有錯,他男子的身份一旦洩漏,小仙所能得到的惟一下場只有浸豬籠,他怎能讓無辜的她去受這種苦刑。
驀地,他握緊拳頭,寧可傷了自己,也不願害了她。咬牙硬挺,上前一步迎向長劍。
劍尖「噗」一聲劃破衣衫、刺入他的胸膛,一點鮮紅在雪白的絲綢上漾開,嚇得小仙把劍一丟。「你……」
她無言,水霧不由自主地蒙上雙眼。
「限你明日太陽升起前離開唐門,永遠不得再踏入四川一步,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她冷然丟下一句話,扭頭走回閨房,不再看他一眼。
曉月呆站在庭院裡,一股濃重的悲傷與寂寞罩上心頭,小仙,他在過去第一個朋友,他恐怕是永遠失去她了。
那麼再留在唐門這個傷心地又有何用?只是徒然傷害他與她罷了,默默地,他黯然步出庭院,憑著昨日的記憶走向大門,這來與去之間的心情,竟有如此大的差別,此刻他只黨萬般失意,絲毫沒有逃出升天的喜悅。
曉月終於知道那個躲在太君背後,老是似笑非笑盯著他看的男子是誰了?除了岳家小王八,不會有別人。
岳盈春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大色鬼、臭混蛋,曉月還沒走出庭院的拱門,就被他攔住了去路。
「『慕容姑娘』有禮了,小生岳盈春,今日得見『姑娘』花容月貌,真是三生有幸。」他展扇輕笑,一派風雅。敷粉的白面確有幾分帥勁兒,只可惜一雙輕佻桃花眼,充滿邪氣,非但缺乏名士風範,反而顯得無賴。
這種癟三,曉月在「怡紅院」裡見得多了,多半是宮家的紈挎子弟,十成十的敗家子,只會仗勢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