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不成,女孩改而雙腿連踢,踢了君問晑的衣服下擺好幾下,雖然不疼,卻留下幾個黑抹抹的腳印子。
他這才發現她居然沒穿鞋,一雙光腳丫比炭還黑。
「壞小孩就得這樣教訓。」揪住女孩橫放膝蓋上,他抖手賞了她臀部三大掌。
原以為小孩子都怕教訓,挨了打定是淚汪汪地求饒,誰料得到女孩偏與眾不同,明明怕得小臉微白,卻硬是咬著牙、忍著淚不道歉。
「唉!」見她倔強,他反而心軟。「好女孩不可以這樣粗野的,知不知道?」扳正她的身子,他愛憐地輕拭她眼角淚痕。
豈知這卻給了女孩反擊的機會,他手一湊近,她又狠狠賞了他一大口。
「呃!」有生以來頭一回碰見如此頑劣的小孩,他登時傻眼。
嘴裡嘗到鹹腥的血味,女孩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傷了人,呆愣愣地鬆了口。
「你真不乖。」他沉下臉望著她。
她連退數步、縮肩抱頭,小小的身子抖顫如風中葉。
「君先生。」適時,女管家追到。「請你放過大小姐吧!」
「大小姐?」君問晑回頭望了眼氣喘吁吁的女管家。「你說誰啊?」
女孩趁此良機翻下樓梯,逃離他掌控。
「喂,小心呀!」瞧見女孩粗魯的舉動,君問晑簡直要昏了。
她跑到一半,聽見他的聲音,心頓慌,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滾下樓梯。
「小孩!」千鈞一髮之際,君問晑飛過身去抱住女孩,幾個翻滾,躍下樓梯。
雙腳一踏實地,女孩隨即又退離他老遠,好像他身上帶著毒,須臾接近不得。
「真是個怪小孩。」君問晑沒轍地望著她的背影興歎。
不見他追來,女孩好奇回頭覷了他一眼。不打她嗎?她做了壞事耶!可是……他剛剛又救了她,為什麼?
摸摸被他打過的小屁股,以為那樣的大掌打下來一定疼死人,卻還好,痛而不傷人。
真是奇怪,想不通!可她仍然怕他,還是逃吧!誰知道他的寬容能維持到幾時,搞不好下一秒就翻臉無情,揍得她掛進醫院三天起不了身。
逃吧、逃吧!世間沒一個人是可信的,除非她想死了,否則她唯一可靠的永遠只有自己。
怦怦、怦怦、怦怦
君問晑的心從沒跳得這般快過。
女孩臨去前的那一眼教他整個人僵如泥塑木雕。
不敢相信世間有那樣野性的眼眸,深沉若宇宙黑洞、熾烈更勝夏季艷陽,活脫脫是山林猛獸來到文明世界。
明明是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啊!卻不見半絲天真,倒是警戒心極強。
「詭異!」不過她本來就是個怪小孩,如果他沒看錯,剛剛她是趴在日光室的地板上吃東西的,就像……一隻被棄置街邊的小野貓。
「君先生,呼呼呼……」終於追到他了,女管家累得險些兒直不起腰來。
「管家小姐。」一見來人,君問晑才猛然想起擱在心頭的疑惑。「剛剛那小孩,我似乎聽見你喊她大小姐,她是伍瑛的姊姊嗎?叫什麼名字?」
「這個……大小姐名喚伍馡,她……」女管家欲言又止。
他好奇心更盛。「我記得伍瑛今年十五,這麼說來剛才那孩子最少十六嘍?可她怎麼看也不超過十歲耶!」
「那是因為……」該如何解釋?呃……她不會耶,怎麼辦?女管家一臉為難。
「管家小姐!」
「君先生。」不會解釋乾脆就別解釋了,她顧左右而言他。「你怎地參觀到一半就跑了呢?走走走,我們繼續參觀去。」
這算答案嗎?君問晑眉頭擰起,定定地望著她。
女管家卻不敢與他的眼神相對。
君問晑恍然想起伍馡粗野的舉止,莫非她的身份是伍家的禁忌?
想不通,可無論如何串聯,「大小姐」那句稱呼就是與伍馡瘦小的身影搭不上邊。
其中必有秘辛,可人家不說,他總不能掐著女管家的脖子逼供吧?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也沒探人隱私的嗜好,不如見好就收。
「說的也是。」爽快放棄追根究柢的念頭,他回身拉住女管家的手繼續方才被打斷的參觀路程。
見君問晑不再追問,女管家明顯鬆下一口氣。
兩人重回日光室,君問晑將半闔的大門重新推了開來,舉步跨進。
「你說這日光室是伍家老爺子特別為孟宇蝶夫人籌建的,是全別墅視野最好的房間……咦?」日光室裡的一片狼藉讓兩人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呼。
「這大小姐真是……唉!」女管家低聲一歎。
君問晑黑瞳一轉,由女管家幾度的失言推測,小野貓確是伍家大小姐;但怎麼可能?模樣不像、年紀差得更遠,著實離奇。
女管家無奈彎腰收拾著一地殘飯菜渣。
君問晑二話不說,挽起袖子也跟著加入清掃行列。
「君先生!」見他弄得滿手髒,女管家大吃一驚。「你是二小姐的客人,怎好意思麻煩你,我來就好。」
「什麼客人?」君問晑豪爽大笑。「我也不過是伍瑛花錢請來的員工,沒那麼尊貴,管家小姐就不必客氣了。」
「可是……你畢竟是小姐的家庭教師啊!」不知為何,一冠上「教師」二字,就是令人忍不住想尊敬。
「家庭教師?」君問晑對著女管家一陣擠眉弄眼。「伍瑛是那種愛讀書的女孩嗎?」
努力讀書不闖禍的伍瑛?光想就覺得可怕!女管家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所以嘍,那種笑話還是別再提了,咱們心知肚明就好。現在應該盡快將這些油湯菜渣弄乾淨,不然等它們黏在地上要清理就麻煩了。」他動作俐落地收拾善後,像是早做慣了。
女管家看得大受感動,這年頭如此勤於家務的男人不多了。「謝謝你。」
「謝什麼?」他對她咧開一嘴白牙。「為美麗的淑女服務本是男性應盡之義務。」
一句話讓女管家雙眼爆出欣賞的火花。
同時給君問晑在這強敵環伺的伍家裡爭取到第一號強力盟友。
這一天,伍瑛的下午茶直喝到晚上九點尚未結束;但幸好君問晑有先見之明,為自己找了個同伴,因此等待的時間並不難熬。
女管家拿他當弟弟看待,不僅煮了大餐請他吃,還為他介紹家裡其餘員工,園丁、司機、廚師……等等;算一算,竟有七、八人,豪門富戶果然不簡單。他們怕他一個人等門太悶,遂自告奮勇陪他打麻將。但可惜君問晑對此一國粹並不精通,只有杵在一旁搖旗吶喊的分。不過有人陪總比孤單一人好,況且女管家還做了拿手的小餅乾給他們當點心,有吃又有玩,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哇!」真要不滿,就這個吧!「你幹什麼?」上午在日光室裡撒野的小野貓居然又跑來向他挑釁了。
她一把搶過他手中裝餅乾的盤子,轉身就想跑。
「上一次是大意,連踩兩回陷阱就是笨蛋了,你看我像只蠢豬嗎?」他二度揪住她的衣領,並且很小心地不讓她咬到他的手。可
伍馡也非省油的燈,大腳抬起,目標他的胯下。
「啊!」一舉中的!他吃痛鬆手、兩泡英雄淚險些奪眶而出。
她乘機溜出他掌控,還不忘送上一張吊眉吐舌的大鬼臉。
「可惡!」君問晑跳腳,已無法忍受頑童無法無天的造亂。「我一定要好好改正你那頑皮的劣根性。」
伍馡才不理他,餅乾到手、轉身跑出娛樂室。
「你別跑。」君問晑緊追出去。
「君先生。」女管家跑上前拉住他。「大小姐不是故意的,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別與她計較了吧!」
「不是這樣的,管家小姐。」君問晑甩開她的手。「小孩子不能光是寵,也要教的。」
「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啊!」
「那是怎樣?」
「我……」小嘴張了張,女管家終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君問晑一本正經。「你放心吧,管家小姐,我不會傷害她的,只是該懂的道理,我希望她也能明白。」
姑且不論伍馡真正的年齡是多少,她不可能永遠未成年,終有一天,她會長大成人,得為自己的言行舉止負責;屆時,她若還一味地任性妄為,難保不會觸犯法紀。
他不想看見那擁有美麗瞳眸的女孩落到被社會摒棄的一日,反正伍瑛付了他大筆的家教費、又不想來上課,他光領錢不做事也心虛,不如將之用在伍馡身上。「你別衝動啊,君先生。」還以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士全絕種了,想不到竟在這裡遇上一名,女管家急壞了。
「我有分寸的,你就放心把伍大小姐的教育問題交給我吧!」看來伍馡的頑劣是徹底激起君問晑好管閒事的天性了。
「無論你想做什麼,千萬別隨便碰大小姐啊!」望著君問晑離去的背影,女管家一顆心如吊了七、八個吊桶,上上下下地忐忑不安。「完蛋了,事情怎會搞成這樣?」
「真是難得啊!熱血青年居然尚存人間。」一個調侃的聲音忽爾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