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討厭,老愛說渾話,我不理你了。」
「嗚……原來你是這麼無情的女人,玩弄完人家的身體後就要始亂終棄,嗚……我好命苦喔!」他學那戲台上的戲子,裝模作樣的教人又氣又愛。
「匡雲中——」她怒,推了他一把。
「哇,河東獅吼了!」他做了個小生怕怕的表情,往旁一躍,然後——「唉喲!」樂極生悲了
玩得太高興,他沒注意到身旁的書架,整個人撞了上去,架倒書崩,而他就成了上百本書冊的肉墊子了。
「嘻嘻嘻……」看著他的狼狽樣,她禁不住竊笑出聲。「活該。」
「噢,你居然罵我!」他坐在地上,身上疊了一堆書,哀怨的神情渾似個深閨怨「夫」。「好沒良心的娘子,枉費為夫愛你入骨,你竟如此待我,嗚……我不要活了。」
常如楓二話不說,轉身離去,嗯心話聽太多,她得趕快找個地方吐一吐。
「喂,你去哪兒?」他跳起來,身上的書紛紛落地。「先別走啊!你總得告訴我這些書該怎麼辦?」七手八腳將滿地的書一一撿起,卻不知該放哪兒去。
「分門別類放回架上吧!」她邊說邊走,沒回頭。
「問題是,我不會分啊……咦,怎麼全是『上古異志』?」不是說只收初版那三、四冊嗎?可這兒的「上古異志」加起來起碼有兩百本耶!
她頓了下腳步,實在不想理他,但丟下他,又有點兒可憐。
「娘子!」他叫得好不哀怨。「我的好娘子……」
她心軟了。「看你下回還敢不敢在外頭滿口渾話?」完全不顧禮規,差點兒將她給嚇死了。
「那私底下講就可以?」他好玩地碰了她一下。
本以為她會生氣,想不到常如楓竟羞不可抑地點了點頭。「在房裡……我喜歡聽你講。」
這回換他呆了。「敢情咱們夫妻恩愛還得挑地方?」
「本來嘛!」她羞怯地扭著衣角。「在人前卿卿我我的,太不成體統了。」
「那在人前該如何?」
「守禮、遵禮、絕不違禮。」
「那在人前我豈不得離你三尺遠?」
「照古禮是這樣沒錯。」她一臉認真。「可我們不必太拘束,只是別失禮即可。」
「那乾脆我們在房裡也如此做好了。」
「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行?」
「你……我……」該怎麼說?他不逗她日子就沒趣兒了。
看她百般為難的樣子,匡雲中哈哈大笑。「說實話,娘子,你喜不喜歡我親近你?」
聞言,她嬌顏忽地冒出一陣白煙,怎麼說得出口,她其實很喜歡他的親近。
「喜歡,是吧?」他探過長臂摟住她。「那又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
「那……好失禮。」她好矛盾,家規限定她凡事得守禮,但她又喜歡他的亂來,所以……唉呀,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呵!他偷笑到腸子打結,早知常如楓是個矛盾的人,本性熱情火爆,卻因幼承庭訓的關係,練就一副嚴肅冷靜的面具,平時就像個小道德家;但誰能想像得到,這位老古板,只消輕微的挑撥,便會變成一名風情萬種的尤物,迷得人心蕩神搖,不知不覺陷入她的魅力中,無法自拔,一如他——匡雲中。
「好吧!,既然你堅持,我只好照辦。」挑逗要適可而止,否則她會生氣;他識相地改變話題。「如楓,你家人是怎麼回事?這般喜歡『上古異志』,一收就是一、兩百本?」
「你誤會了。」她幫著他收書。「因為『上古異志』記載的是大陸上的地理景觀與風俗民倩,這並不是永遠不變的,所以每一代的常家主人都會根據當時的情勢將它加以增別、重新出版。結果,一代代流傳下來,它就變成這麼多了。」
一瞬間,他腦海裡有某種光點在閃耀,難道匡家人一直找不到黃金的原因就在這裡?「那……你也會增刪它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當然啊!」對他,她毫無防備、直言不諱。「而且我發現『上古異志』裡,有一段非常嚴重的缺漏,我正在想辦法補足它。」
他的呼吸一窒。「我可以問,是哪部分缺漏嗎?」
「黃金傳說部分。」她坦言。
他再也說不出半句話。有眉目了、西荻國有救了,終於、終於……也給他找著「上古異志缺漏部分了。天啊!謝謝你,謝謝你給西荻國全體國民留下一線生機,謝謝、謝謝……
千言萬語訴不盡匡雲中此刻心底的激動,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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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得到,當常如楓開始將常府機關秘密授予匡雲中後,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不是常泰,而是琉璃夫人。
常如楓被叫去燈園,整整聽了兩個時辰的愛心叮嚀,要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在匡雲中來歷未明前,切不可對他過度信任,以免後悔莫及。
真是瘋了!數百年來,常家購買郎君、娘子,哪一回不是挑選身份不明的孤兒、孤女,或流落本地的外族人士?真要是那種身世清白,可以上溯到祖宗十八代事跡的人,還沒資格入常家咧!
而琉璃夫人居然以匡雲中身世不明為理由來非難他,一番斥責、辱罵直聽得她怒火中燒。
「也許短時間內得將燈園列為拒絕往來戶了,以免哪天我忍耐不住,對姑姑發了飆,不僅失禮、也失儀;唉!」忍不住長歎一聲,她既氣自已明知他好,卻受限於常家嚴格的家規,無法直言反駁姑姑的話。有時想想,不禁要羨慕起匡雲中,他總能活得自在又逍遙,不似她,日子裡總是一逕兒地綁手綁腳。
「真搞不懂,姑姑為何就是不喜歡他?」她真替他抱屈,如此的好男人卻得飽受誤會、不被接受。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讓姑姑對雲中改變看法,進而認同他?」一邊是她最敬愛的長輩,一邊是她體貼多情的未婚夫,她真心希望大夥兒能夠相處融洽。
過去,她從爹娘的經驗與常家外圍親戚的例子中得知,夫妻相處貴在一個「禮」字,彼此守著各自的距離、互不干涉;因此,家裡永遠沒有爭吵、也不會有歡樂,氣氛只有一個「冷」字可以形容。
直到認識匡雲中,她才曉得,原來情愛真的存在,不是書中平空杜撰的;想要家庭和樂幸福需要的不是那繁雜如天上星辰的禮規,而是「愛」,發自心底最最真誠的愛。
「雲中……」她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他。
「叫我嗎?」一個飛揚的男聲響起。
常如楓一驚,抬頭,直迎上匡雲中溫和若冬日初陽般的笑臉;激動的心湖逐漸平靜,只剩下一點點幸福的漣漪在其中擴大、蕩漾、再擴大……
「你怎麼來了?」她輕問,羞怯怯地走近他。
「我來接你回去啊!」他笑著摟住她的腰。「讓你」個人去打這場硬仗,我良心過意不去,所以來哄你開心當贖罪。
「油嘴滑舌,就會說渾話。」可她真被說動了,放棄鬱悶,笑成一朵迎風招展的嬌花。
「你不喜歡聽啊?」他難過地低下頭。「那算了,反正你也快聽不到了。」
「什麼意思?」難道他要走?她倏然僵直了身子,相處得太快樂,她幾乎忘了,他終得回中原振興家業。「你要回中原了嗎?」
「你想哪兒去了?」他啼笑皆非。「我說『你快聽不到』的意思是,麻煩即將上門,我也沒空再講渾話逗你了。」
「麻煩……」噢喔!她看到了;遠遠走來、一派興師問罪狀的男子不正是常泰嗎?「伯伯。」她斂衽為禮。
「不敢當,我不過是個被逐出家門的小人物,豈承得起常大小姐一句『伯伯』稱呼?」常泰譏諷。
常如楓直想翻白眼,明明長得一副圓圓潤潤、仁慈和藹的彌勒相,為何心腸卻似虎狼,又狠又毒?「伯伯有事找我,可以請下人通報,不必特意來尋。」
「整個早上,我至少請下人通報十次了,你常大小姐有空見我這號小人物嗎?」
「我一直待在燈園裡,並未接獲通報。」
「當然啦!眼下常府就你們兩個女人當家,誰理我這個外來客?」常泰尖酸說道。
常如楓雙眉如結。「伯伯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削我。」她是守禮嚴明,非到逼不得已,絕不輕易展現情緒,以免惹人笑話;但她也不是沒有脾氣的泥娃娃,發起火來還挺可怕的。
「大小姐言重了,我是什麼身份,豈敢削你。」
耐性耗盡,常如楓瞪圓杏眼。「伯伯若沒要事相商,恕侄女不奉陪了,再見。」她起步欲走。
「站住,常如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長輩嗎?」常泰怒喝。
「你不是說你只是個被逐出家門的小人物?」要諷刺,她也會。
匡雲中在一旁扯著她的衣袖,拚命要她別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