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石泫紜真是哭笑不得。「你怎麼不瞧瞧我身上也濕透了?」
難道他真是惡名昭彰之徒嗎?難道她真以為他的風流會讓他干下喪盡天良的事?那她也未免太瞧得起他了吧!
「咦?」衣大娘撥尖了嗓子。「這是怎麼著?你該不會是姑娘不從,你就把人家推進河裡,然後再一逞獸慾吧?」
衣大娘怒目瞪視著他,壓根兒沒發覺整個大廳堂的客倌都回過頭來看著他倆,甚至連向來景仰石泫紜的歌妓和曲倌都投以不可思議的眼神,哄堂的嘈雜霎時化為鴉雀無聲,令石泫紜欲哭無淚。
老天啊,他是不是在無意中得罪衣大娘了?
「大姐,別玩我了,咱們先到裡頭去吧。」他差點就要跪下沉重的雙腿了。「我是挺身強力壯的,即使全身濕透了也不打緊,但我懷中捨命救來的姑娘家,可就不如我這般健壯了。」
他都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她能不能別再損他了?
天曉得他不只是濕透了,甚至連靴子裡都積滿水,站在這裡還可以感覺到沁涼的河水一滴一滴的滑落在石板上。
「原來是這樣。」衣大娘挑起一道霸氣的柳眉,笑得可狡猾了。她看了石泫紜懷中的姑娘一眼,又道:「走吧!把她帶到無憂閣後頭的別院,免得她待會兒因為某人造孽而死。」
不等他反擊,衣大娘一旋身,迎著滿堂的客倌飄著一雙嫵媚的美眸,令在場的客倌全都迷失了心魂,險些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石泫紜連忙走到她身旁,不忘狗腿地道:「大姐風韻依舊,瞧這滿堂的客倌全都被你這雙勾魂的桃花眼給迷得忘記要賞舞聽曲了。」
「唷,小伙子今兒個是吃了蜜糖不成?」衣大娘輕佻起眉,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一眼。「老娘的年紀不小了,可不會因為你一兩句敷衍的甜言蜜語,就像閣裡的姑娘們那樣給迷得忘了心神。」話語中,她特地強調了自己的年紀。
石泫紜聞言,總算讓他知道陷害他之人是誰了。
真是可惡!想不到李誦那小子居然出賣他,這兄弟之情可真是薄弱得可以,比外頭姑娘所穿的薄紗還要令人感到絕望。
「大姐,小弟是捨不得你拋頭露面。」事到如今,除了再諂媚一點,似乎已沒有其他解決之道了。
「是這樣嗎?我聽到的可不是如此。」衣大娘冷哼一聲,步伐更是加快,讓後頭的石泫紜險些跟不上。「李誦告訴我,你分明是嫌棄我,嫌我會礙手礙腳。」
「沒的事,大姐武功蓋世,倘若有大姐出手必定是馬到成功;如今不願讓大姐出手,實在是後頭還有更重要的事,而之前這些簡單的事交給小弟來辦便成。」石泫紜只差沒彎腰作揖了。
衣大娘尚未到長安城之前可是江湖女俠,性子直爽而豪氣,他很怕她一個不經意的掌風掃過來,他便會無痛無覺地去見閻王。
「是嗎?」衣大娘仍是有點不信地引他進入別院,走進一間小廂房裡。
「當然。」他連忙將懷中渾身濕透的姑娘置在床榻上。
衣大娘疑信參半地看了他半晌才道:「好,今兒個我就暫且相信你。你現在先出去,讓我替這位姑娘更衣。」
「需要我幫忙嗎?」知她氣已消,石泫紜放蕩的性子又跑了出來。
衣大娘挑起唇笑道:「給我滾!」
語氣淡淡的,卻是威力十足。
第三章
「這是什麼東西?」
石泫紜在外頭等了好半晌,也不知道已經喝了幾巡酒、聽了多少支迷魂的曲樂,卻見衣大娘捧著一樣古怪的東西出現在他眼前。
他盯著那東西半晌,才動手拼湊著。
「你猜呢?」衣大娘眸一凝,小廂裡的曲倌立即識相地離開。
「腳鐐?」石泫紜看著這副被解開的腳鐐,不禁斂去眼中的笑意。
難怪方纔他抱起她的時候,總覺得她腿上好似被銬上某種奇怪的東西,不過他倒是沒想到居然會是腳鐐。
「這姑娘到底是誰,為什麼她腳上居然會銬著一副南蠻冶煉出來的腳鐐?」衣大娘怒擰著一道柳眉,在他面前坐下,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酒。「真是可惡,那些人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難不成她臉上的面具亦是……」石泫紜突地想到她臉上古怪的面具,只能看見一雙眸子和一張唇。
「全都是南蠻古族冶鐵術所制。」衣大娘將酒杯就口一飲而盡,卻澆不熄正沸騰的怒火。
「這太可疑了。」他雖看不清楚她的臉,但是由她身上的皮膚瞧來,應該是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姑娘家,然而這麼年輕的姑娘家怎會被銬上腳鐐,甚至粉臉上還戴著詭異的鐵面具?看來她並非是臉上有殘缺,而是身份上問題。
「我才不管什麼可疑不可疑的,這般對待一個小姑娘,未免太過份了!」衣大娘可是十分為她打抱不平。
她來自五湖四海,連她也不知道自個兒是在哪裡出生,只知道自她有記憶以來,便不斷隨著爹娘四處流浪,遂瞧過許多受欺凌的女子;但在她的記憶中,還未曾見過如此不人道的事。
「不過,這南蠻的冶鐵術,聽說極為剛硬,只有特製的鑰匙才打得開,否則哪怕是拿刀劍也斬不斷。大姐,你到底是怎麼把這副腳鐐取下來的?」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石泫紜得涎著笑臉,拐彎讚美她的武學。
「啐,是南蠻所制又如何?」衣大娘傲然挑起笑,「那種破銅爛鐵,我只要費一成功力便能震斷。」
「大姐的功夫果然了得。」石泫紜拱手狗腿道。
「那是自然,哪像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要你多學點保身的武學也不肯。」對於自個兒的功夫,衣大娘可是相當引以為傲的。「不過,這副腳鐐會被我扯成這個德行,也實在是因為我太生氣了。」
像這種東西,還不如扯爛算了。這種腳鐐,倘若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用來銬住牛羊的,如今居然拿來銬在一位小姑娘腳上,簡直是可惡透頂!
「此話怎解?」
「倘若你看到了絕對會比我還火。」衣大娘怒不可遏地又灌下一杯酒。「方纔我瞧她身上全濕透了,便打算替她更衣,孰知這衣衫一褪下,便見著銬在她腳上的腳鐐,而被銬上腳鐐的部位皆泛著慘不忍睹的瘀血。」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這麼盛怒難消。
「是嗎?」石泫紜沉吟著。
「不過,這姑娘你到底是打哪裡找回來的?」衣大娘湊近他身旁,壓低了嗓音問,「該不會真是你……」
「大姐,你這番理論要是再這麼推敲下去,往後我就再也走不進無憂閣了。」
石泫紜是又氣又笑的,全然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之前同李誦談完話後,我便打算要回府,孰知走到城外河岸邊時,卻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迷得我不禁在岸邊坐下來聆聽。」
「你便吃了熊心豹子膽地強欺她?」衣大娘瞪大了眼,惡聲惡氣的。
「大姐,我話還沒說完哩!」石泫紜苦歎三聲無奈,卻又無可奈何。「後來我便想會一會她,孰知笛聲便斷了;然後我在岸邊見到她的翹頭履和衣衫,立即跳下河去尋她,將她給撈了上來。」
「難不成她是見到你才往下跳的?」
「大姐!」他是鬼嗎?否則為啥見到他便要跳河?
不是他自誇,他的長相在京畿裡可是無人能出其右;俊若潘安、俏若宋玉,走在長安城裡總有大堆的姑娘拜倒在他的褲襠下;這其中包括貴族千金,更不乏鄉野村姑、小家碧玉。否則在無憂閣裡,他怎能暢行無阻?
有此容貌,女人巴住他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閃避他?
「得了,不過是同你說笑罷了,那麼認真作啥?」衣大娘不禁啐了他一口。「不過,你打算怎麼安置她?倘若你把她帶回石府,依你大哥的性子,肯定會誤會你們之間的關係,然後強這你娶她入門的。」
「知我者,大姐也。」石泫紜掏出扇子輕扇著。「最糟糕的是,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留下她是否會招致危險。」
原以為她不過是個失足落河的小姑娘,如今得知她腳上銬有腳鐐,身世可能不如他想的那般單純,怕將她留在這裡,會替衣大娘和李誦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可若是要他置之不理,似乎又顯得有些無情。
不過,他似乎只有這兩條路可以走了,畢竟他也不想帶她回府,免得節外生枝;況且他也不想讓大哥知道他在替李誦辦事,免得將來東窗事發,會牽連到大哥。遂這件事,可真是有點麻煩。
早知道會惹上麻煩事,他就該讓她自生自滅。
「將她留在這裡,不管有什麼事,本大娘我全扛了。」衣大娘義薄雲天地道,只差沒有拍胸脯保證。
「大姐,我不想節外生枝。」說他無情也罷,說他殘忍也好,橫豎在他做任何決定之前,都必須以李誦和大哥的安全為優先考量,他不能因為一個小姑娘而連累他們。他並不清楚她的身世,無法得知她是否會給他們惹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