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笑得邪惡,「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你!」該死,他為何老是把事情繞在這上頭,像是怕她會忘了般地再三提醒她?
她不要再想起,永遠都不想再想起!
「你真的這麼想要這幅版畫?」他突然問道。
她一愣,點頭如搗蒜。
「那就給你,就當是我賞賜給你的。」話落,仿若想起了什麼,他又道:「不過,這也等於你欠了我一個恩情,他日我若是有需要,你非還我不可……先說好,我不要賣身契,但若是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也不能去;反之,若是我要你走,你便半刻也不准停留。」
既然她將此物視若珍寶,給她也無妨,畢竟這幅版畫對他已無用處,放著也是礙眼。
「你!」她瞪大了眼。
這是哪門子的說法,他根本是在欺負她嘛!
「別忘了在我跟前要自稱奴婢,而且別你啊你的叫,我是你的主子哪!」他冷哼一聲便往外走。
常磬惱怒地瞪著他頎長的背影,惱他老是拐著彎羞辱她,就像非貶低她的身份不可……
有什麼好貶低的?她現下是他府裡的奴婢,又何必老是放在嘴上說?
難道,藉著貶低她,會讓他覺得心情大好?
可惡的混蛋!
第四章
三年後
「常管事,這是長安來的書信。」
常磬接過看門小廝遞上來的書信,揚了揚手要他退下。
她拿著書信翻看了一下,卻沒有將信拆開,只是將府裡的工作稍稍解說了一下,便經過大廳後頭的渡廊走向後院。
一個月前,蒙主子抬愛,將她拔擢為管事,讓她天天忙著府裡大大小小、裡裡外外的雜事,感覺上,她手上似乎真的掌握大權,然而實際上,只有她明白他是為了要報復才拔擢她為管事的。
八成是因為前些日子,她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惹他惱怒,遂才升了她,讓她忙得沒有空暇時間。
哼!這下子,他可過癮了?
她家主子簡直跟坊間的娃兒沒兩樣,脾氣說來便來,誰也勸不動他,而她也只好認命了。
最近天候一天比一天冷,她卻得一天比一天早起,忙裡忙外的,而她家主子卻是過了響午才出門,而且只是到外頭巡巡商行、木場,隨意地晃上一圈,便又上勾欄院……
唉,有這種主子,她真是命苦。
「六少。」
穿過通往後院的拱橋,從一旁的小徑繞到樓台,她一步一步地踏上君殘六的院落,停在觀陽樓的大門前,輕扣著門板。
「六少,有人打長安寄了封家書,上頭說是急事。」發覺裡頭沒有沒點聲響,她不禁微蹙起眉。
怪了,難道六少出門了?
常磬抬頭睇著天色。不對啊,未到晌午,都還未用膳呢,六少怎會出門?
再扣了扣門,察覺門板微開,她不禁往裡頭一探,見裡頭大廳沒有半個人,便推開門大方地走了進去,拐向右邊的渡廊,大刺刺地往書房走去。
「六少?」她推開門板,卻突地見著裡頭有一個不著寸縷的少年,立即拔尖叫了聲奪門而出。
天啊!她瞧見了什麼來著?
六少的書房裡頭為何會有個沒穿衣物的少年?
常磬正疑惑著,突地想起君殘六若是上妓館玩得開心,總是會帶裡頭的花娘回府伺候個幾天但……方才裡頭那人該是男的……六少何時也沾染上男色了了難怪今兒個一早便見夜蒲搖頭晃腦像是在煩惱些什麼,原來是這麼著啊……
真是嚇死她了這下子,她總算明白為何這三年來他未曾將心思打到她身上,原來他連孌童都不放過,簡直是喪心病狂!
「你在做什麼?」
身後突地傳來君殘六低啞的聲音,嚇得她微顫了下。
她有些為難地轉過頭。「六少……」不知道她何時也沾染上夜蒲的惡習,每每聽見他的聲音便會不自覺地顫抖嘖,她不怕他的,一直都不怕他的……但現下又是怎麼著?
哎呀,他怎麼只著單衣?難不成、難不成裡頭真是……
「你蹲在這兒做什麼?君殘六也跟著在她身旁蹲下。
「呃……有封家書,打長安來的,上頭提說有急事,我便趕緊帶來了。」要不,通常這時候她還在前頭忙著呢!
「是嗎?」他接過手,拆開看了一眼便又丟還給她。「燒了,當沒收到這封信。」
「嘎?」她怔愣地睇著他。「可上頭不是說要調一萬兩?」
聽說他是個孤兒,自小教軒轅門門主給撿回去;又聽說,軒轅門門主這陣子為了尋找愛妻,帶著另一個徒弟上長安,說是要在長安設個新堂,然,這一陣子卻老往汴州分堂調頭寸,算了算,這已經是第三回了,而且每回皆是不小的數目。
「不管他。」君殘六丟下這句話,又往回走。
見狀,就算再不願意,她還是跟在後頭。「六少,這成嗎?」
好歹是教養他的師父,倘若不是他,他今兒個能在汴州經營數家商行和木場嗎?
雖說他不是個好人,但應該也不至於會這般忘恩負義才對?
「哼!他當我汴州分堂是金山銀山,倘若我真是把銀兩調給他,才真是在害他。」君殘六惱怒地道。
「是嗎?」唉,不關她的事,她也不想多管,倘若他真是不肯這麼做,她多說也沒用,說不準惹惱了他,他不知道又會想出什麼詭計整治她。
「你確定要同我一道回書房?」見她直跟在後頭,他不禁好心地提醒她。
常磬抬眼睇著他,突地滿臉通紅。「不、不、不!前院還有事忙著,我很忙、很忙,我不過是拿信過來,我現下便要走了。」
「不,哪有那麼多事要你天天忙著?」他笑得邪惡,一把扣住她的手。「教你開開眼界也好。」
「我哪裡需要開眼界?」不要,她不要啦!
她就知道老是逗留在他身邊,肯定不會有好事,是她笨,方才沒反應過來,才會教他有機會逮住她。
這三年相處下來,雖說他的性子依舊喜怒無常,然而卻是有跡可尋,只要多用點心,其實倒也不難捉摸,只是……他偏愛上妓館,有時候玩得過火些,總是會忘了回府,可是……
方纔在書房裡的人,她確定是個男的。
「年紀不小了,總不能什麼都不懂吧!」他仰天大笑。
「我不要!」這同年紀有什麼關係來著?
常磬死命地掙扎著,卻始終掙不開他緊扣的五指。這三年來,她也精壯了些,怎麼還是扯不開他的手?
「為何不要?」
她瞪大眼,一臉不敢置信。「你房裡有個沒穿衣服的孌童哪!」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敢問她為何不要,他的腦袋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那又如何?美之物,人皆愛之,我就偏愛漂亮的東西,這一點,你至今還不知道嗎?」他沒好氣地道。
她無奈地斂下眼。知道是知道,但那是個少年,又不是姑娘家。
「六少,你就大人大量,別再逗我了,放開我吧!現下的天候已經快要入冬了,府裡確實有不少差事要忙……」唉,他的性子古怪得緊,但若是她肯低聲下氣,他倒也不會太為難她。
說穿了,他不過就是喜歡她在他面前顯得卑微罷了。
「真是掃興。」君殘六微扯唇角,順勢鬆開了她的手。「見著夜蒲,要他別來吵我。」
「是。」她順從而乖巧地答道,睇著他在她面前合上觀陽樓的大門。
她早已學會該怎麼在自己能容忍的範圍內服侍他,只要把語氣放軟些,再把姿態放低些,他通常是不會給她臭臉看的,更不會找機會整治她,遂若是要說,他也不算是個太差的主子,只是性情較難捉摸罷了。
現下,他連孌童都不放過……真是教人摸不透哪!
她斂眼瞅著合上的門板,思忖著方纔那一幕,再斂眼瞅著自己的身子,不懂自己為何會比不上一個少年……然這念頭才稍稍閃過腦中,她又連忙敲了敲自己的頭,露出苦笑。
倘若他真把邪念轉到她身上,才是真正的麻煩。
他愛怎麼著便怎麼著,與她何干?她只要做好分內的事便成。
只是……唉!在這府裡待久了,她總覺得自己的性子磨得圓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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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
一抹身影在地上拖得長長的,一聲不響地踏上東廂院客房的渡廊。
然,才踏上渡廊,便聽見渡廊最底處的客房傳來一陣古怪聲響,黑影輕笑了聲,走到最後頭的客房,輕輕推開沒有上鎖的門,裡頭窩在窗台邊的人影突地一顫。
「你!」常磬猛然回頭。
「你在這兒做什麼?」君殘六神色自若地晃到她身旁,睇著窗台上頭的各式雕刀,不以為意地在她身旁坐下。
「我……」她伸手想要取下雕刀,但與他視線相對後,便放棄了。
「這是什麼?」他取下雕刀。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雕刀……」她淡道。
現下是她自己的時間,她要做什麼事,犯不著同他報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