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就算是餓死在路旁也不干你的事!」常磬挺直了背脊,拍了拍沾上塵土的裙擺,怒瞪著他。
「自然是不關我的事,不過,那個替你贖身的人可就要遺憾了。」他的唇角依舊帶著惡意的笑。
「咦?」夜蒲不解地睇向自個兒的主子。
怪了,六少怎麼會這麼說?替她贖身的人不就是他嗎?
「我……」對了,她還沒找到替自己贖身的恩人,還沒報恩哩……
「一身傲骨能當飯吃嗎?一身傲骨能讓你不食人間煙火、成仙去嗎?」君殘六抽出置於腰間的紙扇,冷諷道。
「你!」她抿緊了唇。他為何非要這麼說不可?
「除了待在這兒,你還能上哪兒?」收起紙扇,他回眸睞著她。「難不成,你要再回艷花樓?啊!也是,一個手不能挑、肩不能擔的大家閨秀,哪裡吃得了苦?若是回艷花樓,不但可以謀生,又有人可以服侍,認真想想,倒是與你以往的生活相差無幾。也許回艷花樓對你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住口!我寧可去死,也不會再回艷花樓!」她好不容易遇著貴人將她救出來,豈會蠢得再自投羅網?
今非昔比,這事她豈會不懂?
她寧可在府為奴,也不要在艷花樓為妓!
常府已被封,她也不再是當初的常府千金,不過,就算她一無所有,還剩下一身傲骨!
「哦……」他拉長了語音,語氣中充滿了輕蔑。「那你要如何安身?又該在何處安身?」
好個倔姑娘……哼,傲骨可不是放在嘴上說說就行了,是得要用行動表示的,要不,空口白話,誰不會?
「我要留下來。」她咬牙道。
放眼汴京城,絕對不會有人收留她,就算會收留她,也絕對會壞她的清白,而眼前這個男人……橫豎那一夜,她的身子就被他瞧光了,倘若他真是不懷好意,她也認了!
「你說要留下便留下,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對我下命令?」他冷哼一聲。「我才是主子。」
「我……」她恨恨地瞪他一眼,拼了命地告訴自己得要放下身段。「奴婢……常磬給主子請安。」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努力把他帶給她的輕蔑和傷害往肚裡吞。
「這一聲奴婢聽在我耳裡,可真是有些刺耳呢!」他低嘎地揚起冷笑。「不過,我倒還挺喜歡的。」
這個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居然在他跟前如此低聲下氣,真是說有多快活便有多快活。那一晚,她那高傲的姿態,他可還沒忘哪!雖說他替她贖了身,但那可不代表他憐憫她,因為他絕對不是個有側隱之心的人。
充其量是他可憐她是個家道中落的愚蠢千金罷了。
「你!」話一出口,她隨即狠狠地咬住下唇,轉而卑微地道:「我可以留下了嗎?」
「我還得瞧瞧你能做些什麼……」他曬笑著,轉向夜蒲道:「替她找些差事,讓我瞧瞧這個柔弱無能的金枝玉葉能做什麼活。」
「六少……」夜蒲為難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唉,他跟在六少身旁,沒個十年,也有八年,對他自然有幾分瞭解,光是瞧他的臉色便猜得出七八分他心裡在想什麼。
她不過是個姑娘家,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哪能幹什麼活?
再者。府裡現下缺的是能夠打理家務的奴婢,而不是整理園務的家丁和小廝,她不需要去幹那些差事的。
就算真缺人做那些差事,好歹也還有他頂著,怎麼安排也輪不到她。
「夜蒲?」君殘六挑眉睨他一眼。
「我知道了。」
唉,六少一旦下了決心,是怎麼也不會改變的……就如當初,他打算上汴州經營木業,就連門主都拗不過他呢!
就說嘛,她留下來才是真正的苦難,她偏是不聽,現下可好了。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偏硬闖,如今嘗到苦頭,就別怪他沒阻止她。
「你在嘟囔什麼,還不快些?」君殘六的聲音陡地一沉。
「走了,正在走……」走了兩步,他又回頭對常磬招了招手。「來吧,跟我到柴房。」
帶她到柴房去,六少不在場,他還能幫她頂一頂……
然而夜蒲才帶著她欲往柴房走去,便見君殘六也跟在後頭,不禁有些傻眼。
「六少,你不回房?」
「我不是說了要見她怎麼幹活嗎?」哼!他猜得出他在想什麼,難道他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夜蒲哭喪著臉,萬般無奈地睇了依舊不明所以的常磬一眼,暗暗歎了口氣。
不是他不幫她,是六少……嗚嗚,他怎麼會服侍這麼一個小心眼的主子?
第三章
「你是豬嗎?」君府大廳傳來君殘六毫不客氣的咆哮聲。
「是豬的話,養肥了還能賣個好價錢,然而我把你養肥了能做什麼?你比豬還不如,給我滾!」
「嗚嗚……」
站在他身旁的奴婢隨即掩面離去,夜蒲連忙追上前「春花,不要走啊!又走了……」嗚,這到底是第幾個了?連他都想哭了。
夜蒲追到大廳外頭的碎石子路上,碰巧見著迎面而來的常磬。
「春花不做了?」她低聲問道。
幾里外就能聽見君殘六的吼叫聲,誰都猜得著發生了什麼事,她早已見怪不怪了。
「嗯,橫豎她打的是月約,倘若真是待不住,咱們也沒理由強留著她不讓她走。」下人也是人,要他如何眼睜睜看著下人被主子欺凌?可是,話說回來,她們也真是太不講義氣了,居然一個個逃走了,嘖。
「有這種主子,誰待得住?」她微挑起眉。
進君府已經有幾個月的時間,她也漸漸摸清了他的性子,就算摸不透,也看得出他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心情若好,什麼事都好,心情若差,大夥兒就得要各自祈禱了。
但,可怕的是,大夥兒永遠都搞不懂他為何心情好,為何心情差,若是不小心壓錯寶,就會像方纔那樣——飛奔逃命。
「唉……」他是無言反駁。
「夜蒲,還不回來!」大廳裡又傳來君殘六狂怒的咆哮聲。
「知道了。」他無奈地回了聲,對著她道:「你去忙你的吧。」
「我已經忙完了。」她淡道。
「嘎?」夜蒲走了兩步又回頭瞪著她,臉上有著不可思議,「你說你把今兒個的差事都做完了?『』不會吧?那是他準備讓她忙一天的工作量呢!
「嗯。」她輕點了下頭,背脊挺得極直,有著不容侵犯的威儀。「做得順手了,動作自然會快些。」
哼,她才不要讓那個男人笑話她,甚至當她是廢物而趕她走。
倒不是她想要待在這兒,而是她確實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就算真要走,至少也要等她多攢點銀兩才成。
「柴劈好了?」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嗯。」
「水缸的水也裝滿了?」太不可思議了,幾個月前她方進府時,光是劈一捆柴便得花上一個下午呢!
「嗯。」
「庭院?」
「嗯。」她應得有些不耐煩。「要是你不信,可以去查看。」
不過是那麼一點事,讓她做過幾回便熟能生巧,有什麼了不起的?瞧他那模樣,簡直和他主子如出一轍,擺明了瞧不起她。
夜蒲聞言搖了搖頭。太可怕了,這千金小姐可真是爭氣哪!居然可以做那般粗重的工作而不喊苦,甚至做得盡心盡力,還來找他討差事……他真是感動哪!
「夜蒲,你是怎麼著?『』他眼裡有淚水呢,真噁心,和他主子一樣古怪」沒,沒什麼。「他忙拭去眼角的淚水。」不過,既然你今兒個都已經把事情做完了,就去休息吧。「
「可以嗎?」她微蹙起眉。
雖說夜蒲和他主子一般古怪,但待她倒還算挺好的,只是不給她差事,他難道不會挨罵嗎?她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關係,而讓他拿夜蒲開刀。
「不打緊。」他搖了搖手,有些無奈地道:「其實最大的問題是六少,要不府裡的大小事情,大抵都會有家丁去做,就連廚房也都有廚娘打理,你實在犯不著沒事硬要找事做。」
「六少?」她微蹙起眉,偏著頭思忖了下。「難道說,打一開始要奴婢便是要伺候他的?『』可他沒這麼說啊,反倒挑了些粗重的差事給她,根本是存心整她。
不過,別以為這樣她會向他求饒……這麼一點事,她還成,別以為這麼一點事便能欺負得了她。
「可不是?」但就是沒有人受得住六少的脾氣啊!「像今兒個,六少又無端發火,春花卻一點也沒警覺到,甚至還將茶水濺到六少的袍子上頭,才會激得他勃然大怒。」
「到底是什麼事?,,她微蹙起眉。
這根本就是遷怒嘛,仗著自個兒是主子便隨意欺負下人……不知道以往的她,是不是同他一般……
「不就是因為他派人追查他以往……」
話到一半,耳邊突地傳來一陣低沉微啞的嗓音,夜蒲不禁渾身一顫。
「夜蒲,你何時像個娘兒們了?」君殘六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