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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敲門聲響起,裘瓶靜隨即看向門外,不懂這時會有誰來。
「是誰?」她戒慎地問。
「誰?」門外傳來輕狂的低笑聲。「你一定不是觀府的丫頭,否則豈會用這種語氣問得如此戒備?」觀仁偲站在門外,望著這扇木門,突地感覺那聲音彷彿在哪兒聽過,於是他不由分說地推開門。
皎潔的月光讓他看清了眼前的女人——這個胖丫頭,他彷彿在哪裡見過她……「你是誰,怎麼可以這麼無禮?」裘瓶靜走到他的眼前,拉著門想要將他推到門外,卻發覺他像是一堵牆似的,怎麼推也推不動。
「瓶靜,到底是誰?」
床榻邊傳來季雪梅虛弱的嗓音,令門外的觀仁偲驀地瞪大雙眼。
是她!他不會聽錯的,這是她的聲音。
觀仁偲一把推開裘瓶靜,抬起長腿直往房內走去,掀開珠廉,望見暈黃的燭火映照出一張麗容,而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顏。
他不禁看傻了,震愕得說不出話來,然而不消一會兒,他隨即清醒過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暴喝了聲。
這兒是爹的東苑,女人出現在這裡只有一種可能性,而這個可能性卻是他最不願意相信的,可是觀仁偟的聲音不斷地迴繞在他的耳邊……若與天仙相比的話,可是一點都不差,連我都想納她為妾了,也莫怪爹要納她為妾。倘若你不信我的話,你可以去瞧瞧,不過記得,千萬別迷上了她,她可是爹的人……不會的,絕對不可能發生這麼巧的事情!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季雪梅瞠大燦亮的明眸,眸底淨是驚惶。
她不過是在心底想著他罷了,怎麼他會突地掙出她的腦海,出現在她的眼前?這豈不是太荒唐了嗎?
「這話是我先問的,你最好快點回答我!」他大步地走到她的身旁,詭邪的怒目中是掩飾不了的火焰。
可惡,絕不是像仁偟所說的那般,他不信,他不信老天會這樣子折磨他!
他這一輩子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動情,他不允許他第一個動情的女人是他爹的妾。該死的妾!
「我不需要回答你,反倒是你若不先報上名號,我會以為觀府中一點規矩都沒有,竟放任外人在府裡頭走動。」季雪梅不著痕跡地遮掩去不由自主的戰慄,水眸直瞅著他,望著他妖詭如鬼神般蠱惑人心的俊顏。
他是個謎樣的人,他的出現彷彿拉扯著自個兒深烙在心底的封印,引導著她對這個世界產生另一種感觸!挑誘得她的心隱隱顫動,慢慢地讓她有了所謂的七情六慾。她有點渴望擁有這樣的感觸,讓自己能夠比較像個人,但是又悚懼於他的靠近。
「哼,我是觀府的二少爺,我愛往哪兒走便往哪兒走,憑你也想干涉我的行動?」
觀仁偲瞇起陰沉的眸子,聽她淡漠的語氣,宛若是把自己當成了家中主母般地詢問他,不禁令他有點啼笑皆非。
這樣是否意味著,她真成了他爹的妾?
不,不可能的,她已非完璧之身,爹不可能會接受一個帶有瑕疵的女人。但是爹卻接受了娘的不貞……爹向來不在意這種事的,而她又有著傾城傾國的美艷,諒爹也無法自她如畫的秀色中掙脫,就如他一般。
他和爹居然想要同一個女人!
「你是觀府的二少爺?」季雪梅瞠目結舌。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他居然是觀元承的兒子?
她巴不得能夠趕緊將他忘掉,然而他現下卻出現在她的跟前,而且成為她一世都甩不掉的夢魘。
「你現下才知道嗎?」他迷人的唇角邪惡地微勾,勾出了一抹教人膽戰心驚的笑。「是否有點意外進到觀府了?」
她的臉色說明了一切,證明他的揣測不假……不,不是揣測,一開始便是事實,只是他壓根兒不願意相信!是他自個兒不願意相信親耳所聽、親眼所見的事實,他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她確實是爹才納入府中的妾,從這一刻開始,她已如神般飛入另一個他永遠觸摸不到的境界,那是他永遠不敢造次的地方……總以為有一天她會如神祇般地離去不見蹤影。沒錯,她是失去了蹤影,讓他在街坊上像是瘋了般地尋找著她;然而沒想到她竟落在這裡,雖與他如此相近,卻是他永遠觸摸不到的遙遠之處。
老天未免太過厚待他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請你出去。」季雪梅有點倉皇地斂下羽睫,掩藏在羽睫下的眸子正慌亂地轉著。
難道他想要以那件事來要挾她嗎?
「要我出去嗎?」他挑起濃眉,笑得益發張狂,寒鷙的眸裡有著一抹殘佞嗜血的光痕。「那我該如何向你請安,又該如何稱呼你呢?」
天,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她的姓呢,他正想迎娶她為妻,她竟成了爹的妾!這教他情何以堪?
該死、該死的中秋夜,連掛在黑幕上頭的月亮都顯得礙眼!
「我不需要你向我請安,你出去!」她互絞著雙手,發覺自己幾乎遏抑不住體內不斷湧現的情緒,這是她以往不曾有過的衝動,令她有點惶惑不安,卻又無可奈何。
「你自然不需要我請安,你以為我真會向你請安嗎?」他緊咬住牙,讓體內暴動的怒焰化為低啞的嗓音。
他算是了不得了,畢竟他還未曾如此地壓抑自己。為了她,他幾乎快要忘了原本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
而她更是了不得,居然如此輕易便操控了他的心!
「你不需要如此多禮。」季雪梅斂眼不看他展露嗜血狂妄的眼。
他到底要如何逼她?他到底要她如何?嫁入觀府非她所願,與他相識非她所願,淵德之死非她所願,世上沒有一件事可以順著她的心願走,她又能如何?她又何苦希冀在這裡見到他?倘若不想見到她的話,他可以將她送進道觀,如此一來,不就可以永不相見了嗎?
她不懂他到底是在逼迫她什麼!
「那是當然!」他咬牙怒道:「就憑你這般毫無貞節的女人?」
要他向她請安,做夢!
他瞧光了她,摸遍了她,甚至佔有了她,然而兩人如今的身份卻是如此懸殊。她成了天上皎潔的月,而他則是遮掩她光芒的烏雲,雖可覆蓋她的光亮,卻碰觸不到她,只要風起,他便得自她的身邊飄離;即使他再不願意,仍是跳脫不出這樣的命運。
倘若兩人的命運到最後是這般的結果,又何苦讓他遇見她?何苦無端地擾亂他的心?
觀仁偲一把揪起她纖弱的手,連帶扯動她纖弱的身軀,將她拉進他的懷裡。
該死,要他把這具令他著迷的身軀讓給爹嗎?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住手!」季雪梅掙扎著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點距離。
他怎麼可以如此說她?今天讓她落得如此污名的人,不就是他嗎?他又憑什麼這樣傷害她?今兒個並不是她自願嫁人觀府,她也不願意……他為什麼要說出這麼難聽的話語?
然而令她不解的是,倘若他真痛恨她的話,他又為什麼要緊抱著她?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喂,我不管你是誰,這兒是老爺要我家小姐待的地方,你出去。」
裘瓶靜見季雪梅神色有異,連忙擠到兩人之間,阻絕這詭異的氣息交流,哪裡管得了他到底是誰,雙手直往他身上推。
「好刁的丫頭,你可知道你現在是在觀府,而你不過是個婢女,憑什麼趕我這個主子出去?」他垂下眼凝睇著她。
「我只有小姐一個主子,其他人在我眼中都不重要。請你趕緊出去,否則我就去稟報大少爺。」裘瓶靜謹守本分地與他對視,絲毫不閃躲他冷冽的眼神,決計將他趕離這裡。
「很好。」他若有所思地道,想不到她如此護主,隨即往後退了一步。「改明兒個,我會前來請安。」撂下這句寓意深遠的話,他隨即轉身離去。
裘瓶靜見狀,連忙將門拴好,轉身時卻見到季雪梅淚流滿面,驚得她說不出話來。
「小姐。」她服侍小姐有十年之久,未曾見小姐掉過一滴淚,就連夫人過世之時亦沒有,為何……難道小姐和他……「我不礙事,我只是……」她哽咽著,不懂自己為何哭了,只覺得有一抹極酸澀的滋味繚繞心頭,隱隱騷動,仿若是因為他……但她仍不懂自己為何哭了,只覺得撕心裂肺的痛苦像是夢魘般地箍住了她。
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劃了一刀,然而她卻不知道是誰傷了她,她又為何流淚,她只覺得混亂。
心亂了,靈魂也散亂了。
第五章
「請你出去,我們小姐不見你。」
裘瓶靜像是守護神般地站在東苑房門,雙手擦在腰上,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不禁令觀仁偲莞爾。
他該稱讚她是個稱職的婢女,還是惱她三番兩次地阻撓他呢?
「難道我要同她請安都不成嗎?」觀仁偲挑起眉蹄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