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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丹菁

  那淡漠的神情,沒來由地牽動觀仁偟的心,令他有股難以言喻的心痛,但他又隨即甩了甩頭,否認這莫名的感觸。

  管不了這麼多了,他要立即下山,他不想再待在這種地方!

  第二章

  一年後。

  他是被下符咒了嗎?還是同鳳凰山的地靈不合?

  觀仁偟瞪大了雙眼,望著自個兒狼狽的處境,有股衝動想要指天罵地、鬼哭神號一番。

  該死!他已經有多久不會上鳳凰山?為什麼在闊別一年之後,路經此地——只是路經此地,又不是上山打獵惹怒了山神,竟又讓他再次跌落山谷?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腿居然又受傷了。

  真是見鬼了,他在戰場上撕殺數回,亦不曾受過什麼傷,為什麼只是跌下山谷,他的腿又傷了?

  無妨,上頭有他的親信,待會兒要是他們發覺他不見了,定會巡山才是,現下他只消靜下心,等著他們呼喊再回應便成。

  想著,他便坐了下來,靜心等候著。然而不消一會兒,他便聽到了窸窣的腳步聲,令他不由得豎起雙耳聆聽。

  聽那聲音彷彿是由身後傳來,他不禁轉頭看向聲音來源,突見一張算不上姿麗,談不上素淨,也構不上平凡的醜顏。那張臉,他似乎曾在哪裡見過,但是他何時會認識一個如此奇貌不揚的女人了?

  「公子?」

  薛金荷微愕的驚喊,她瞪大了細長的眼,略厚的唇微辭,有點難以置信在一年之後,自己竟還會再遇見他,而且這情景跟一年前的情況,瞧起來過分相似得令她心驚。

  只差在目前天色未晚,她也可以更清楚地看見他俊俏的面容,令她不禁又羞紅了臉。

  他那濃如蘸墨般放肆的眉正挑起,而魔魅的黑沉眸子嵌在線條深徹的面容上頭,更顯得他的氣宇不凡,夭矯不群,令她更難以正視他勾魂的俊逸,不由得自慚形穢地轉過身去,想要趕緊離開。

  「喂,姑娘,我是不是見過你?」見她打算離開,觀仁偟趕緊喊住她。

  唉,這感覺好熟悉,彷彿他在以前也曾經做過這件事似的。這個女人、這身裝扮,實在是讓他熟悉得緊。

  「公子還記得奴家?」

  薛金荷有點受寵若驚地回眸睹著他,卻不敢再移動步伐來到他的身邊,怕是自個兒的醜陋遮掩了他的俊。而且,她還記得他在一年多前……雖無羞辱,但那感覺卻與羞辱相去不遠了。

  她知道他是無心之過,可那舉手投足之間的無心最是傷人。

  「你……」又瞧她一回,他不禁努力地回想著,直到……「你是一年多前救了我的姑娘?」

  天,他怎會把她給忘了?

  那時候他明明告訴自己在回府之後,要回禮給她、要報恩的,怎地一晃眼便過了一年,什麼禮呀恩的,他全都忘了。

  倘若不是現下又碰頭了,只怕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想起她。

  「公子,你又受傷了嗎?」驚喜他的記憶,令她又多瞅了他兩眼,卻見著他的腳似乎……「是啊,我又從山崖上掉下來了。」

  說來也是邪門,才十餘丈的高度,以他的身手居然也能摔傷腿,不知是他的武藝退步了,還是他命中注定便是要走上這兩遭,偏要遇上她。

  「要不要緊?」薛金荷有點心急地走近他。

  怎麼會這樣?怎麼她每次見著他,他總是受著傷?

  「是有點傷到,但不打緊。」觀仁偟尷尬地淺笑著,對她有著說不出的愧疚。「對了,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說來也真巧,他長這麼大就摔下山崖這麼兩次,而兩次偏都遇見了她。是緣嗎?和她嗎?這真是令人有點匪夷所思。

  「奴家是碰巧經過的。」她有點猶豫的說。

  可事實上她才不是如此哩,自從一年前與他初遇之後,每當心煩的時候,她總是會到這個地方來,回想著當初相遇時的情景,只是那麼一點點的憧憬和令人臉紅心跳的奢望,便能夠令她開心許久。

  「這麼巧?」真是太巧了。

  「要不要奴家先帶公子回茅舍休憩一下?」她輕聲問道,還記得他對那間茅舍的鄙視。

  「姑娘別費心了,我的親信就在附近,我在這兒等著,相信他們一會兒便會找到我。」他淺笑著,回想起那一間破爛的茅舍,不禁又問:「姑娘還住在那間茅舍裡嗎?」

  那間茅舍看起來仿若風來便會倒,雨來便會垮,真的能住人嗎?

  「嗯,已經住了十多年,習慣了。」知曉他話中的意思,她不禁有點難堪。

  「依我看——」

  觀仁偟才打算說要替她修整一下房舍,然話未出口,便聽到一旁傳來的腳步聲,夾雜著幾聲不入耳的碎罵聲。

  「嘖,這薛金荷又跑哪兒去了,每次要她幫忙做點事,總是一會兒便不見人影,真不知道她頂著那一張嚇人的臉,還能夠跑到哪裡風騷去。」那聲音的主人緩緩地出現在樹叢後,接著另一人也現身,皆露出尖酸刻薄的臉,看她們的裝扮像是貞儀道觀的道姑。

  然而,她們並未發現觀仁偟,倒先看到了薛金荷。一見到她,劈頭便罵:「唷,我道這醜女人是到哪兒去了?也不想想看自己的身份,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行,想嚇人啊!」

  另一個道姑罵著:「怎麼,咱們師姐妹不過要你幫忙做點事,你就一溜煙地讓咱們找不到人。你是存什麼心?也不想想你可是靠道觀才得以活到現下的!」

  「師姐,不是這樣的,我——」薛金荷心感卑微,面有難色地往後退。

  「還說不是?倘若不是咱們道觀稟著憐憫之心,將一些包子饅頭度給你過日子,你還能夠活到現下嗎?」道姑毫不留情地罵著薛金荷。

  「我……」她一步步地往後退,卻突地感覺到背後有份依靠,她轉過頭瞞著身後的人,未料竟是觀仁偟。

  「兩位師姐,金荷是不是有什麼事擾煩了各位,還請師姐知會在下一聲,好讓在下替金荷辯駁一句。」觀仁偟忍著怒氣,幽黑的眸子直視著兩位羞赧的女道姑,雙手按在薛金荷的肩上,穩住她顫悸不已的身軀。

  「觀大人,咱們……」

  兩位道姑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轉身隨即離去。

  「師姐……」薛金荷見狀,想要同她們解釋去,又被觀仁偟按住了肩,不禁轉頭睇著他。「公子?」

  「甭去了。」他沒好氣地道,不懂她怎麼受得了她們的欺凌。「你是道觀的人嗎?否則她們憑什麼支使你?」

  虧他對貞儀道觀向來有好感,想不到她們竟是這種性子,倒是讓他看出了卑劣的人性。

  「奴家不是道觀的人,只是受了她們很多的幫助。」

  薛金荷扭絞著雙手,對於他的大手按在自己肩上,雖是止住了難抑的戰慄,卻熨熱了她的臉。

  「是嗎?」他沉忖著。

  想到道觀所謂的幫助,他不禁又想起一年前那難以下嚥的包子,那怎麼會是幫助,分明是把不要的餿食丟給她,不是嗎?

  瞧她們那般猥瑣的面容便知曉她們沒有半點善心,豈會好心地將食糧分一些給她?想來想去,這道觀裡頭分明有問題。

  不成,他不能再讓她待在這兒,不能讓她再受半點苦,就算是報恩吧,報一年前未報之恩。若他對薛金荷的窘狀置若罔聞,那他豈不是同貞儀道觀裡那些假道學的道姑一般嗎?

  不成,他得要幫她,一定要幫她。

  「公子?」她蹙眉看著他沉思中的模樣。

  「我決定了。」他沒頭沒尾地冒出此語,見她不解,才想要加以解釋,卻聽到陣陣馬蹄聲中夾雜著幾聲吆喝。

  「大人!」

  觀仁偟聞言喊了一聲:「我在這兒!」

  不消一會兒,頭頂上便落下幾道身影。

  「仁偟?」尋朝敦向前一步,睇著他狼狽的身影。

  「不礙事,先拉我一把,咱們先回府。」他簡單地解釋著。

  「這位姑娘?」尋朝敦睇了薛金荷一眼,眼中沒有鄙夷,仿若她與常人無異似的。

  薛金荷愣愣地睬著觀仁偟,她不懂那幾個看似侍衛裝扮的人,怎會喊他一聲大人。

  「對了,帶她一道回府吧!」

  觀仁偟睨了薛金荷一眼,不知為何竟覺得她傻愣的模樣,實在是可愛得緊,然,立刻又趕緊甩掉這可怕的想法,讓尋朝敦拉著他一蹬躍上崖壁。

  而他的命令一下,隨行的數人中隨即跳出兩人,輕輕地架著薛金荷瘦弱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提氣帶著她往上躍,在她的驚呼聲中帶她上馬,更是不等她發問地一路狂奔回觀府。

  ***

  中秋甫過,觀府裡頭是一片喜氣洋洋。

  原因有二,一是為慶中秋,二是因為身為觀府官拜中書令的觀元承老爺,在日前帶回了一個艷絕的姑娘,仿似又入了一位小妾。觀府裡頭為了這麼一個成員不禁忙得不可開交,觀老爺將那位姑娘帶回之後,隨即又趕往宮裡去了。時過多日,卻始終不見他大老回來,這片喜洋洋的氣氛,總算是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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