囉唆透頂,難道她這一張可愛的嘴就不能說一些總部組織以外的事嗎?
什麼都可以,隨便跟他說什麼都好,幼稚一點也可以,任性一點他更歡迎;無奈的是,她的眼中並沒有他的存在!她根本不懂愛情,不管他跟她說什麼,全都是白搭。
「你如此違抗你的宿命,豈不是辜負了你父母讓你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虛塵板起面孔瞪視他,瞅著他詭變的臉色,才猛然想起自己不該提起他的父母,不該揭他的舊傷口。
「我這麼做算是違抗宿命嗎?」天晁冷哼著,勾笑的俊臉冷為而教人不寒而慄。「延續子嗣就是我的宿命嗎?而我的父母就是為了這一點才生下我的嗎?」原來如此,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什麼了,他終於找到自己汲汲營營欲尋找的答案,而這個答案是——種馬。
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要他當一隻萬年發春馬,隨便找個女人傾瀉私慾,讓她們懷了他的孩子;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這樣的人生值得喝采嗎?他該為自己不凡的存在而自豪嗎?
該死,說穿了他不過是頭勇猛過頭的蝌蚪隊長,以為游得最快拔得頭籌就可以得到獎品;孰知獎品是讓他投胎轉世,由蝌蚪變成人,將他安排在這一連串的傷害與鬥爭之中!
他不管了,他什麼都不管了。
管他什麼千古的神話,管他什麼天眾天女,管他什麼世界存亡,全都與他無關,他不過是個乞愛卻得不到愛的男人,是一個連生存感都顯得薄弱的人。他們憑什麼要他為總部效力?
他偏不!
「我要回紐約了。」天晁冷聲道。
「主子,不是這樣子的……」見他臉色愀變,虛塵也慌了。
「別太瞧不起人了!」天晁冷冽地瞅視著她,眸底的溫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妖詭的寒凜。
他生氣地揪住她的肩,把她的身子往旁邊推開,踩著焚焰的腳步欲離開。
虛塵敏捷地站直身子,望著他決絕的背影,這才發覺自己把話說重了,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原諒她的。一股深沉的恐懼從心底冒出頭,不斷地往上滋生、往下扎根,令她手足無措。
不行,不能就這樣讓他離開,她不想讓他離開,不想他一輩子都用這麼一張冷冽的臉對著她,她不要!
「至少,天序次長可是很懂得分寸,很懂得如何對總部盡責!」話已出口,只等著成敗。
她笨、她傻,她不知道該如何善後,所以她只能用最愚蠢的方法激他,倘若他仍是無動於衷,她也只好認了,直接到長老跟前領罪;可她真正在意的卻不是對總部的歉疚,而是為了一種異樣的情懷,她無法解釋的悸動。
「虛塵,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這樣只會讓我更討厭你。」天晁轉過一張已然冰凍的俊臉,向來懶散的語調裡潛藏著一股幾欲爆發的怒火。「你身為我的護法,應該很清楚我的身世,我不准你在我的面前提起這些事。」
「可我說的全都是事實!」生氣吧,把矛頭都指向她,只要能夠讓他消氣,要她做什麼都沒關係。
「你最好住口!」他不想傷她,真的。
他不承認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更不願意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更不承認他拋棄了他和母親全都是對組織盡忠的表現!
「你只是不願意承認你比不過天序次長罷了!」這是最後一帖猛藥。
「你——」
天晁眥目欲裂地瞪視著她,緊握的雙拳正試著壓抑自己,而天昂的聲音卻適時地闖入其中,打破了這波譎雲詭的氛圍。
「晁,還不快走!破星從祭壇傳回消息,說已經解讀出占星象的結果,得知天女的下落,你還不趕快跟我一道過去!」天昂興致勃勃地說著,突然發覺天晁的神色不對。「你怎麼了?」
「那不關我的事!」尖銳的字眼和低嗄的嗓音代表著他幾欲負載不了的怒氣。
天晁雙眼直視著面不改色的虛塵,看她仍是如往常般淡漠,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想要她的笑,想要她綻放一個他們初見面時的笑,這樣的思念在時間流逝中,轉化為另一種情愫;而這一份感情卻讓他吃足了苦頭,她卻全然不知。
悲哀,真的很悲哀。他在房裡準備一份情愛,等待她前來擷取,她卻只是在門外看,看著與她無關的喜怒哀樂。
是誰導致他今日的悲哀?
是天眾總部,是天序,是她!
是誰說違抗不了天命的?他偏要這麼做,他偏是要違抗!反正已經找到天女的下落,有他無他已不重要。
他晦暗的魅眸深深地注視著她,像是要確定她的存在似的,而後決然地掉頭離去。
「虛塵,到底是怎麼了?」天昂不解地問。
「我……」她賭輸了!即使是輸了,她仍是要做垂死掙扎,仍是要力勸他回頭。
她慌亂地朝天晁離去的方向跑去,雖已看不見他的身影,她亦是不放棄。
「到底是怎麼回事?」天昂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一逃一追,隨即也跟著下樓。「還是天女比較重要,先去搞清楚狀況,再找那傢伙談談。」
***
「死老頭,你給我出來!」
震天價響的怒吼聲在總部大樓的地下二樓會議室裡響起,低嗄的嗓音裡夾帶著尖銳的字眼。
「天晁?」
總部僅剩的天起長老正坐在天女畫像前,一張蒼老的臉睇著台下的天晁。
「我要退出天眾一族!」天晁壓抑著體內消遏不了的怒火,看見一手決定他命運的長老,藏在心裡的念頭隨即脫口而出。
「你在胡說什麼?」天起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目光精炯地瞪視他。「剛才破星從祭壇回報已經得知天女的下落,你怎麼可以在這當頭退出?難道你不知道身為族人自然該為族人盡心盡力嗎?更何況你的身份非比一般族人!」
「是誰規定尋找天女一定要四個人一同前往的?」天晁嗤之以鼻,「我可不是他們,我對天女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想當我自己!我會到這裡告訴你,只是想要知會你一聲,我要回紐約了,麻煩你往後別再打擾我的生活!」
他受夠這種體制下的束縛!
「你應該要面對你自己,面對族人對你的期待,而不是這般幼稚任性!」天起難得大發雷霆、聲色凌厲地斥責著。
「你說我任性幼稚?」天晁挑高了眉,音調妖詭懾人。
原來在他的眼裡,他跟一個執拗的孩子沒兩樣。
真是令他大感意外。他一直以為自己夠成熟、夠沉著,所以才能面對這不人道的人生安排;孰知他的服從只是幼稚,他的屈就只是任性。看來老頭子還不知道當一個人什麼都願意放棄,什麼都不再擁有時,到底能夠有多瘋狂!
天晁一個箭步往前衝去,直逼近天起。
「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天晁噙著教人不寒而慄的笑,雙眼直瞪著天起身後的天女畫像。「你待會兒就會知道了。」
他會讓他知道他有多麼痛恨這個體制!
天晁抓起擱在畫像旁的電話丟向畫像,保護畫像的透明玻璃登時碎落一地,刺耳的碎裂聲在會議廳裡迴盪著。
「你、你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天起難以置信地瞪視著他。
「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麼地大逆不道。」
天女在天眾一族宛若天神般存在,眾人將她當成救世主般看待,然而要尋找一位救世主居然要壓迫如此多的人心,竟要傷害如此多的人,要這種救世主做什麼?誰管得了她救不救得了這個世界!
要逃出這既定的世界,第一個要消滅的就是她!
別人在意她,他可是一點都不希罕。
天晁衝上前去,想要撕掉那不知已存在幾百年的畫像,孰知在他的手要觸及之前,畫像竟詭異地綻放出暈黃的光芒;像是他初見、參與天祭的感覺,那種懷念又痛楚的情愫頓時竄入他心裡,彷彿在挑動著什麼,正在呼喚著停留在他體內蟄伏的靈魂。
第十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晁瞪著天女畫像,想要轉開視線卻轉移不了,彷彿靈魂已經由他的雙眼脫離他的身體,直往天女畫像飛去。
恍惚間,有幾許溫馨而祥和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翻飛著、跳躍著,好似在挑誘他靈魂;而在他體內躁動的情愫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只覺得神智離他愈來愈遠,他也阻遏不了潰散的意志。
難道這是天女的神力?
他不認為自己是天女的守護軍,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不——絕不!
然而,儘管他如此頑強的抗拒,挺拔的身子亦是搖搖欲墜地站不穩,眼看著即將要從台上摔到下頭的平台。
「主子!」
虛塵一推開地下二樓會議室的門,便見到天晁狀似痛苦不已地跌在地上,毫不猶豫地往他的方向奔去,跪在他的身旁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