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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不起你……」
聚地樓裡,傳來榮微一聲聲愧疚不已的聲音,低低切切地直讓人心憐。
「說什麼對不起?」躺在炕上的巽帕漾著笑。「在我之前,你便已將身子給了巽幀,不過是皇上點錯了婚,錯失你們的姻緣,算起來的話,我還算是壞了你的姻緣哩!」
「不,不是這樣的,是我不守婦道,是我下流無恥,敗壞了多倫王府的門風,我……就算是一死也洗刷不掉滿身的罪愆……」榮微泣不成聲,淚水哀惻地直流出眼眶。
「榮微,你能夠為巽幀傳下子嗣,我可是歡喜得很,我可不允許你這樣哭,若是傷了我的侄兒,我可不原諒你。」巽帕仍是笑著。
「我……」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要向他贖罪,她是打算告知他事實,好讓他可以定她的罪,而不是要他原諒她,不是要他這樣貼心得教她想哭。他為什麼這麼好?難道是他的身子把他的想法磨得恁地達觀?
「別說了,榮微。」他咳了兩聲,又道:「我的身子我很清楚,我不願意用我的身子牽絆你的燦爛人生,倘若我真是不放你走的話,這樣的我才真是所謂的罪惡深重。」
「不,不是這樣子的,這全都是我的錯,倘若不是我……」她不覺得委屈,甚至覺得羞愧欲死。
「其實,我倒是挺羨慕你和巽幀這段戀情。」他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喃喃自語。「一生一次便足矣;倘若我的生命可以再重來一次,擁有不用拖累任何人的健康身體,我也想要同你們這般,找個可以廝守一生的伴侶。」
只可惜他的生命像是燃盡的燭,快速地磨損生命,這些日子的好轉不過是假象,他的心裡再明白不過了,只是一直說不出口,怕額娘若是聽了,會受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
真的是不捨。
「你別這麼說、別這麼說。」榮微淚如雨下地睇望著他飄忽的眼。「你一定可以找到的。」
巽帕轉過頭笑睨著她,「倘若我在你和巽幀相遇之前便與你相遇,你會不會捨巽幀而就我?」
「我、我不知道……」她搖著頭,淚水溫熱地滴在巽帕稍嫌白晰的臉上。
「別哭了。」他驀地咳著,枯瘦的胸口不斷地劇烈震動。
「巽帕,你……」她倏地抹去臉上的淚,起身打算往門外跑。「我叫人去喚御醫,你等等!」
「別……」他仍是咳著,手卻緊緊地攀住她。
「可是你……」淚水瞬間又凝在水眸中。
「我的身子,我可是清楚得很,沒事的。」他笑著,仍有點喘地躺正,又側臉望著她。「你的身子還好嗎?」
「我還好,倒是你的身子真的沒事嗎?」為什麼會這個樣子?前些日子明明已經比較好了,為什麼現下彷彿又恢復了原狀?
「我當然沒事。」他臉上的笑顯得有點不以為意。「我還是會同額娘說,要她早點把你過到巽幀的身邊;你放心吧,只要我告訴額娘,你的肚子裡頭已經有了巽幀的子嗣,她是絕無可能將你趕走的,額娘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管額娘說了什麼,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點了點頭。
她知道額娘為人極好,但是為人再怎麼好,也不可能為了她而讓多倫王府被看笑話。
「現下……能不能讓我牽著你的手?」他怯怯地笑著。「你可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是……」
「沒關係的。」榮微含淚笑著,小手輕輕地覆上他枯槁的手,她必須緊抿著嘴,才能忍下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她是多麼地對不起他,他卻如此寬宏大量地原諒她,即使要她用一生來彌補他亦是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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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人感動。」
睡意正酣之間,靈魂像是要脫離肉體般,卻又在聽到巽幀無情的訕笑之下,驀地清醒,睜著迷濛的水眸瞅向聲音的來源。
「幀?」她低喃著,下意識地睨了一眼身旁的巽帕,見他仍睡得極熟,才寬下心來。「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她竟看著巽帕,一個不小心便睡著了。
「我來瞧瞧你如何服侍巽帕,倘若他不懂的話,我倒是可以告知他一、二。」他詭魅地湊近她的耳畔。「我可以告訴他,該如何對你,才能讓你發出天籟般的銷魂嬌吟。」
「你——」榮微瞪大水眸,難以置信會聽到這樣的話。
「不是嗎?」他笑得冷厲輕蔑,隱晦的眼瞳裡噙著暗冥的光芒。「瞧,這小手握得可真是緊,是不?」猝不及防地,在巽幀來不及反應之下,榮微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紅色的巴掌印。
「我要你收回那句話!」
「倘若我不收回呢?」他冷眼斜睨著她,迷人的唇抿成一直線。
「你……」她氣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到底是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她和巽帕?難道他不知道她對他的心一直沒變,她甚至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巽帕,只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而他……竟是這般揣度她的心?
巽幀冷眼瞅著她,無言以對,兩人對峙了半晌,他驀地拖著榮微走到房外前廳,在她尚未站穩身子之前,猛地吻住她的唇瓣,霸道而恣情地探入濕熱的舌,蘊著濃烈的妒火,似欲將兩人焚燬。
「不……」她不斷地掙扎著,淚水幾欲淌出。
他根本不相信她,現下的他只是為了一逞獸慾,壓根兒不理睬她的感受。
他的大手猛地探入她的褻褲,無情地在她身上蹂躪,疼得她擰緊了眉頭,卻將所有痛楚吞入腹中。
「你放開我,我不要……」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這裡是前廳,倘若要是讓府裡頭的婢女給見著,她……一想到這裡,她不斷地退縮,然而他的舌卻不斷地纏誘著她。
「怎麼?嘗過了他給的滋味便上了癮不成?難道我會比一個肺癆鬼還差?」他驀地暴吼,手指更加用力,像是要將她的靈魂揪出一般。
「你下流!」淚水無以隱忍地滑落。「你明知道我和巽帕之間的關係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要說出這麼傷人的話?巽帕是你的大哥,難道你一點都不相信他?」
「因為他是我大哥,所以我看得出他對你的喜愛!」他暴喝了一聲,伸手欲解開腰間的束縛。「唯一看不出來的只有你,只有你才會傻傻地以為他是以兄長的身份疼愛著你!他是個男人,即使他快要病死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他便會想要擁有你,難道你感覺不出來?」
他快要被妒火逼瘋了,她竟是恁地幼稚而不懂得防備?她是他的女人,是他永遠不會放手的女人,倘若巽帕真要與他搶奪她的話,他會不擇手段地對付他!
「住口,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巽帕?他不是這樣的人,他甚至還祝福我們兩個人,而你……」榮微傷心欲絕地捶打著他結實的胸膛,不讓他再靠近她。
「那麼,你是把心給了他了?」他冷眼注視著她。
「我……」事情混亂得令她毫無頭緒,可她唯一記得的便是要保護他,即使要她犧牲她的生命也無妨。「是的,我說過了,我是巽帕的妻子,是你的兄嫂,請你一定要記得,千萬別再來找我了!」
唯有如此,她才能夠不再讓自己犯罪,也不會讓他隨著她一同墜落地獄。她是恁地愛他,甚至願意將生命交到他的手上,不管他如何誤會她、曲解她都無妨,只要他好好的,她願意奉上一切。
「這是你的真心話?」冷冽的語氣更甚外頭的霜雪。
「是。」不是的、不是的!儘管她在心中不斷地吶喊著,她仍是選擇了最痛苦的辦法,親自切斷兩人之間坎坷崎嶇的愛戀;這是她的選擇,再痛、再苦也得自個兒背。
巽幀無語,只是冷冷地瞅著她,直到風雪漫天呼嘯,急切悲愴,哀惻淒冷地怒號著,像是他的心在墜淚,一道暗冥的影子在淚水滴落的瞬間,自他的心扉飛躍而出——
第七章
「臣請萬歲恩准。」
巽幀身穿淺青色蟒袍,單腳跪在乾清宮殿下,邪魅冰冷的俊臉低垂著,妖詭的眼瞳緊盯著地面。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康熙看著他。
「臣知曉。」
他低垂著挾怨的眸,雙手緊握成拳,幾乎無以容忍體內咬嚙的鬼魅,怕是自個兒的手若是一鬆,體內那蟄伏已久的鬼魅便會衝出。
「這一路到天山準噶爾部,可不是玩笑,而是拂亂,你可別以為是兒戲。」他的嗓音低低柔柔的,並沒有駁斥他的請求,但也不代表他已經接受他的請求。
「臣明白。」他淡然苦笑。
是他逼著他必須遠離家鄉的,不是嗎?
是他拆散了他和榮微的姻緣,逼得他必須忘了她!然而,他試過了,他根本就忘不了,即使是將自己浸蝕在酒桶裡,他仍是無法忘記她的一顰一笑,無法忘記那一張絕世的容顏在他的面前笑得奪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