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門沒有好好地待你,甚至還將你送上天山!?」
灰綠色的眸子迸射出詭譎邪鷙的光痕,令她沒來由地一顫。
很好,他總算弄明白這一切了。好一個一刀門,居然顛倒黑白,隱瞞了事實的真相,讓她傻傻地替他們辦事。他們根本是要逼死她!
不過如此一來,他也算解開了困在心底的疑問,總算知道她並沒有背叛他,她只是被謊言遮蔽了眼,才會天真地以為一刀門是恁地仁心俠義。而他卻因為沒有去證實真相,就這樣無端恨了她十年。倘若不是她說起的話,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真相。
「不是的,我並不是一刀門的人,我不能要求他們收留我,而這一次上天山亦是我自願的,不關他們的事。」瞧他臉色驟變,她不禁趕緊為一刀門說些好話,希望可以藉此解開兩門恩怨。「那你呢?你為什麼會那麼恨一刀門?」
她可以感覺到他不是那麼壞的人,一定是有所誤解才會導致誓不兩立的對峙。
「家門血恨,不共戴天的仇怨!」他咬牙怒道。他無法原諒他們,先是假藉宗親會的名義騙他們回龍首山,接著在半路上截殺他們,甚至想對他們趕盡殺絕。倘若不是因為娘努力抵抗,帶著他一路往天山跑,只怕連他也已慘死在他們手中。
不過,他們不會猜到他是搶王,不會知道這多年來一直阻擾他們的人,便是自地獄回來討債的他!
「是真的嗎?」她一愣。不可能的,大師兄是那麼地疼愛她,而掌門師伯亦待她十分禮遇,一刀門又是江湖上的名門正派,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事情?一定是有什麼地方誤會了才是,她定要將誤會解開不可。「暗虛,你一定是誤會了。」
「誤會?」他突地仰頭大笑。「這樣的血海深恨豈會是誤會?你以為我真是善惡不分的人嗎?」想要同她說明白,但在說明白之前,他必須向她坦白身份……不,赫連恕行早已死了!
「但是……」
「不說了,我想要找些吃的。」他旋即站起身,戲謔地勾起笑。「說不定就是因為你這麼聒噪,你心愛的恕行少爺才會不願意帶你一道上龍首山。」
他慶幸當年沒有硬將她帶上龍首山,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胡說,我對恕行少爺才不會如此。」她羞紅臉嚷著。
「滿口少爺、少爺的,你說得不煩,我聽得都煩了。有哪一個女人會這樣子喚自個兒夫君的?」他很開心總算轉移了話題。
「我……因為他是少爺,我才這樣喊他的,不過他也不喜歡我這樣喊他。」她倏地停下腳步,「倘若這一生還能夠再見到他,我一定會喊他一聲恕行,像是一般的夫妻那般,然後再告訴他,我很後悔沒有讓他知道我是如此愛他。」
暗虛聞言,乍然停下腳步,不敢相信會在此情此景中聽到她深情的告白;原來在她的心中,他不只是個少爺,亦是她心有所屬的人……他還以為她是為了關仁郡而上天險闕的。過了半晌,他猛地回身訕笑,「那又如何?他早已死了,根本就聽不到。」
赫連煖煖一楞,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
只聽到他又道:「倒不如跟在我的身邊吧,讓我好好疼你。」
「但是我不能跟一個和一刀門作對的人……」她吶吶地說著。
「那真是太可惜了。」
話落,他的身影隨即消失在綠意盎然的林子裡,只餘呆楞不解的赫連煖煖。
她像是著了魔般,在他的面前道出了壓抑十年的悲楚心事,而他愀變的神態卻令她不知所措。他太矛盾了,一會兒要她走,一會兒又要她留,而方纔的笑,更是像極了恕行……
第九章
夜涼如水,整個大地是一片無盡的闃暗,彷彿這紅塵只有這一片天、這一片地,惟有在暗虛身旁的那一把火,才是惟一的光明,照映出這世上並不只局限在這小小山谷中。
赫連煖煖趁著夜色深沉,暗虛閉目養神之際,偷偷地往湖泊的方向跑去,褪去了髒污的襦衫,只餘一身的貼身衣物,再怯怯地以腳輕觸冰涼的湖水,緩緩地將身子浸入湖泊裡;她的動作輕輕地,像是怕擾醒了暗虛。
這幾日下來,暗虛的身子已好了一大半,眼看著就可以帶她離開這山谷了,她卻感到莫名的悵惘。
這幾日來,他打來野食,她便負責烹調,兩個人是形影不離地朝暮相處,像是一對夫妻,像是和恕行少爺一起生活,像極了……她想實現的生活。
全是她無恥的想望,然而她真的不願踏出這片山谷。一旦離開這裡,又得捲入多變的江湖,和暗虛又得變成對峙的仇敵……她不想破壞這一片寧靜,不願失去剎那間的幸福。
只因她已戀上了這般平靜的生活,不想介入江湖,不想介入紅塵;倘若可以在這裡相守一生一世,又有何不可?
除去他的身份,加上那一張她心戀的臉龐,她真的很想與他共度白首,但是,她雖想忘了一刀門,可他忘得了嗎?
唉,她到底在想什麼?怎麼老是把恕行少爺和暗虛擺在一起?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她為何老是悟不透這魔障?
她身子不斷地往前滑動,像魚兒般泅游在湖水中,在銀色的月光下,掀起粼粼亮光,激起粲粲水花。
倘若時間可以就此停止的話,該有多好!
但暗虛是怎麼想的呢?他的性情詭變,忽風忽雨得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令她無所適從。然而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似乎有點瞭解到他好似在壓抑著什麼般。
他在克制什麼?他不說,她永遠都不會懂。
但她明白他是刻意地拉開距離,不讓她太接近他,像是不願讓她瞭解他。
唉,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化開這無解的仇恨?
她深深地歎息著,身子愈游愈接近湖心,沁涼的湖水令她的神智更清楚,亦令她的身子益發冰冷。不一會兒,赫連煖煖感到這暮春的湖水幾乎要凍僵了她的身子,她不禁趕緊往回游。才游不到一半,便發覺腳底猝然痙攣,身子不斷地往下沉。
「暗虛……」她喝了一口水之後,又猛地探出水面,雙手不斷地拍著水面,激起銀白的水花。
天,她真是太笨了,原本只想要泡泡身子,一個不小心卻愈游愈遠。倘若暗虛沒聽到她的呼救聲的話,她豈不是……
腦袋中轟轟作響,她感覺自個兒的身子不斷地往下沉,就在她感到絕望之際,突地感覺到有人正拉扯著她的身子,霸氣地提起她往水面升;待衝出水面時,她不禁貪婪地呼吸著,感覺到原來空氣是恁地甜美。
「誰要你一個人到湖裡泅游的?」
赫連煖煖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卻聽聞一聲霸氣狂鷙的怒濤自她的頭頂灌下,罵得她一頭霧水。
暗虛?
她抬起眸子,怯怯地望向他盛怒的俊臉,感到萬分訝異——原來暗虛亦是會生氣的!
暗虛拉著她的手,像尾蛟龍般在湖中潛游,帶著她回到岸邊,逕自走上岸,回到升火的休憩地,熾怒地褪下袍子,再轉頭瞪視著她。
赫連煖煖心虛地跟在他的身後,忘卻自個兒的身上只剩貼身衣物,雙眸在看向他後,便無法自他結實的體魄移開。
只見他頸子上掛了懸著香袋的紅絲繩,而堅實的胸膛中間像是刀鑿似地剖開一道溝渠,再往下望去則是一片虯結肌理,教她不禁羞紅了臉;但毫無半點贅肉的完美軀體上卻橫著一道道醜陋的刀疤。
這是怎麼回事?
赫連煖煖不自覺向前幾步,小手貼附在他的胸膛上,仔細地檢視著他身上的傷口,發現上頭除了一道自頸邊劃至下腹的傷口外,還有數十道略小傷痕。儘管她不懂武學,但她亦看得懂,在那上頭的每一道傷口皆是刀刀致命。
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慘事?
「你是在誘惑我嗎?」
暗虛明知道她在思忖什麼,卻不願正面給予答案,逕自轉移話題;既然不打算讓她知道一切,他便決意什麼都不說,畢竟都過去了,他不想讓她知道那些事。
「嗄?」
她不解地睇著他莫測高深的灰綠色眸瞳,再傻氣地瞧著自己,頓然發覺自個兒身上只著了一件抹胸和褻褲,而抹胸的繩子早已鬆落,使得整件抹胸落至腰際,一整片雪脂凝膚皆曝露在沁涼的空氣中。
「啊——」
她拔尖喊了一聲,用雙手遮住裸露在他眼前的肌膚,蹲在地上,雪白的身子上頭浮現點點玫瑰色的紅暈,嬌臉早已似錦霞般紅透。
「你不要過來,我……」她伸手左右探著,卻找不著自個兒的衣裳,才猛地想起她的衣裳放在岸邊。
「我不能過來?」他低啞地反問,深沉的眸子裡燃燒的不再是怒焰,而是隱約的氤氳慾火;他走向她,大手拉扯著她如白玉脂般的手臂,不讓她羞赧地遮去美麗的胴體。